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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虔诚者的神圣使命——《埃涅阿斯记》第三

从前文的叙述中,我们已经略微知道了《埃涅阿斯记》的大致内容,知道这又是一部描写英雄历险的神话史诗。在许多人眼中,维吉尔是一个“剽窃者”,《埃涅阿斯记》则模仿了《荷马史诗》。然而,它们实际上有着很大的不同,这一点从史诗主角的不同性格就能看出。在《奥德赛》中,奥德赛是一位性格执着的英雄,而《埃涅阿斯记》中的埃涅阿斯却是一位对神和自己的城邦极为虔诚的英雄。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在希腊神话和传说中,埃涅阿斯才被誉为“虔诚者”。

在讲述《埃涅阿斯记》精彩的历险故事之前,我们不妨来了解一下埃涅阿斯这位虔诚英雄的来历。在希腊人的传说中,埃涅阿斯也是一位神的后代,这位神就是著名的女神维纳斯。由于继承了母亲的幽雅和美丽,埃涅阿斯长得异常俊美,是个很有女人缘的半神。不仅如此,作为神的后代,埃涅阿斯自然也秉有了天生的勇敢和智慧。这位英雄在他的青年时期就来到了特洛伊城,在那里一直居住到特洛伊城被希腊联军攻破。面对希腊联军的猛烈攻击,这位神子自然也英勇地进行了反击。其实,在维吉尔笔下,同埃涅阿斯的俊美和勇敢比起来,他对特洛伊城邦的虔诚和忠心,才是他最鲜明的性格特征。

埃涅阿斯的虔诚首先体现在了他在特洛伊战争中的英勇和顽强。在讲述《奥德赛》的时候我们知道,希腊联军虽然最终用“木马计”攻破了特洛伊城,然而在这之前,他们的进攻可以说是屡屡失败。希腊联军的失败是由特洛伊城军民的顽强反抗造成的,这当中自然少不了埃涅阿斯的功劳。在希腊传说中,埃涅阿斯是专门负责特洛伊城墙防卫的。面对排山倒海的希腊联军,他冷静异常地站在城墙上指挥战士用石块砸向希腊人。一块块巨石从城头呼啸而下,砸得希腊人死伤惨重,军心一时大散。看见自己的军队节节败退,希腊英雄奥德赛急中生智,他让战士们用厚重的盾牌顶在头上,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防护顶盖。在盾牌的保护下,埃涅阿斯的巨石失去了作用,希腊人很快攻到城门下。眼看城门要被希腊人劈开,住在奥林匹斯山上的特洛伊城保护神突然赋予了埃涅阿斯无穷的神力,他端起一块巨大的石头朝着希腊人的盾牌顶盖砸下去。希腊人的“盾牌阵”哪里禁得起这样的打击,立刻就被砸开了一个大洞。不仅如此,由于另外一位神明——战神阿瑞斯的帮助,埃涅阿斯的石块总是能够准确地击中希腊人。于是,在特洛伊的城门前,不知倒下了多少希腊的英雄!

或许是神明的安排吧,尽管特洛伊城有许多像埃涅阿斯一样勇猛的英雄,这座富饶的城市最终还是被希腊人用计攻破了。城破的那天,其实就是特洛伊人的一场劫难。希腊人在城中烧杀掳掠,特洛伊很快就成了一片火海。就在特洛伊火光冲天的时候,“虔诚者”埃涅阿斯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幽灵,这个幽灵就是《伊利亚特》中的特洛伊英雄赫克托尔。赫克托尔的幽灵怎么会在这时出现呢?原来,他是来向“虔诚者”交代一个神圣使命的。幽灵让埃涅阿斯从希腊人手中夺回特洛伊城的“神器及家神”,然后出发去寻找一个神圣的城市,在那里特洛伊城的神火将会继续燃烧下去,特洛伊人的血脉将会得到延续。“那我要怎样才能找到这个城市呢?”埃涅阿斯疑惑不解。幽灵回答说:“只要你到海上漫游一番,你就会体验到这个城市。”于是,埃涅阿斯便带着夺回的神器、家神和一些幸存者逃出特洛伊城,扬帆远行,去完成自己的神圣使命了。

这又是一段不平凡的旅程。上天似乎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完成使命的艰难,因此才会给埃涅阿斯和他的伙伴安排那么多的困苦和危险。然而,我们的“虔诚者”凭着自己那颗忠诚的心,克服各种艰险,最终找到了神圣的城市——后来的罗马城。还是让我们从那段神秘的旅程开始讲起吧!离开特洛伊城之后,埃涅阿斯和他的伙伴们曾在很多沿海地带停留,以为那些地方就是神圣所在。可是,神明的海风总是把他们的船只吹离海岸,让他们继续出发去寻找。一次,在海风的带领下,埃涅阿斯的船只来到了迦太基附近的海岸上。在那里,埃涅阿斯遇见了一位美丽的公主,她就是腓尼基公主代多。大家或许会觉得奇怪:一位公主怎么出现在这里呢?原来,代多是在这里修建自己的新城市。由于有着共同的目的——寻找新城,再加上爱神在冥冥中的安排,男才女貌的埃涅阿斯和代多很快就坠入了爱河。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埃涅阿斯和代多躲进一个山洞避雨。这本来是很正常的事情,然而在多情的代多看来却是埃涅阿斯跟自己完成了婚礼。或许是风俗的不同吧,埃涅阿斯一点都没有察觉。很快,神明的叮呤又来了——埃涅阿斯必须离开。原来,这个地方同样不是赫克托尔的幽灵所说的神圣城市。于是,这对情侣自然有了一场痛苦别离,因为虔诚的埃涅阿斯听从了神明的指示。“丈夫”的离去伤透了代多的心,她不甘愿孤老一生,于是纵身跃入熊熊燃烧的大火中,香销玉陨。

带着满心的伤痛和对神圣城市的向往,虔诚者埃涅阿斯义无返顾地继续远航。这一次,他的船只从位于意大利南部的库米,来到了一个名叫拉蒂姆的王国。很自然,埃涅阿斯一行人受到了非常隆重的招待。然而,埃涅阿斯的俊美再一次给他带来了灾祸——本来已经嫁人的拉蒂姆王国公主拉文尼阿背叛自己的父亲和丈夫,投向了虔诚者的怀抱。这当然是谁都不愿意发生的事情,可是命运女神偏要这样安排。于是,不可避免的战斗出现了。在最初的战争中,埃涅阿斯寡不敌众,士气低落。为了让虔诚者恢复信心,当地的神巫带着他来到地府,于是我们的英雄又有了一次神秘的阴间之旅。

埃涅阿斯在地府的游历很有些类似《奥德赛》中奥德赛在地府的历险,这也成了众多指责维吉尔“剽窃”《荷马史诗》的人常举出的证据。其实,如果仔细阅读,大家就会发现这两段地府游历有着很大的差异:虽然游历地点都在地府,但是两个主人公经历的事情却有着非常大的不同。另外,奥德赛的游历是“自助游”,没有向导;而埃涅阿斯的游历却是在神巫的带领下进行的。因此,即使维吉尔有模仿《荷马史诗》的地方,也只是借助了某些写作形式,谈不上“剽窃”。

还是让我们回到虔诚者这段诡异的地府之旅吧!刚进入地府,埃涅阿斯就遇到了去世不久的代多。大家可以想象一下,这会是多么难堪的重逢啊!两个本来深深相爱的人,因为外在的变故不得不生死相隔,这的确是人间悲剧。代多见到昔日的“负心人”,对他冷嘲热讽了一番,嘲笑埃涅阿斯当年对自己所说的爱的誓言。这样的话语,自然让埃涅阿斯觉得异常难受,他满心伤痛和遗憾地离开了代多的冤魂。在这之后,埃涅阿斯经历和见识了更多的苦难。在那些地方,埃涅阿斯看到了很多人间的罪人,他们因为各种在人间犯下的罪过,正在地府接受惩罚。惩罚的严酷和罪人惨烈的呼叫,让埃涅阿斯觉得自己的这段地府之旅根本就是一次苦难历程。如果不是后来神巫带埃涅阿斯到了另外一个地方,这位虔诚者恐怕要被自己内心的恐怖和苦难感吞没了。这个地方就是所谓的“极乐之林”。说来也奇怪,从“苦难之地”到“快乐之林”只需要经过一段不长的小路,只不过这是一条秘密的小路,没有神巫的带领常人很快就会迷路。在这里,维吉尔的描写当然是在隐喻人类的快乐和痛苦其实相隔不远,而要从痛苦走向快乐则需要获得智慧的指引。

在“快乐之林”里,埃涅阿斯见识到了跟“苦难之地”迥然各异的情景。正如这两个地方的名字所显示的那样,如果说前面的“苦难之地”是个罪人因为生前的罪孽接受惩罚的地方,那么这里的“快乐之林”就是善人们因为生前的善行享受极乐的所在。在“快乐之林”里,有一个温暖如春的地方叫做“绿谷”,善人们就生活在那里。他们住在这里,不仅不会遭受苦难,相反只会得到无穷无尽的欢乐,那就是对他们生前善行的回报。在“绿谷”里,埃涅阿斯看到了很多前世的贤哲和先知。除了这些人之外,他还意外地见到了自己不久前去世的父亲。这位老人是在跟随埃涅阿斯逃离特洛伊的途中去世的,由于生前的贤明,所以也住进了“绿谷”。父子相逢,自然喜上眉梢。短暂的寒暄之后,父亲向埃涅阿斯讲述了奥德赛所经历的炼狱、地狱和天堂的故事以及背后的道理,教导他一定要以先哲们的德行为榜样,因为只有这样死后才能进入极乐的天堂。随后,父亲给埃涅阿斯展示了一幅幅的活动画,这些画的内容反映了埃涅阿斯回到人间后会开创的伟业以及不久的将来罗马城的光荣。读到这里,大家就会发现,原来这才是神巫带埃涅阿斯来地府的原因——通过父亲对埃涅阿斯未来美好前途的揭示,鼓舞他的士气。就在这些活动画的最后情景中,埃涅阿斯看到了罗马皇帝奥古斯都的伟大胜利。如此生动逼真的未来演示,让颓丧的埃涅阿斯很快便斗志昂扬起来。

士气高昂的埃涅阿斯还魂回到了人间。这一次,有了未来胜利保证的他不再害怕敌人的众多,他首先杀死了拉蒂姆王国公主拉文尼阿的酋长丈夫。接着,在神明的护佑下,埃涅阿斯很快就打败了酋长的战士,如同书中说的那样“用雄壮的手在他周围散布死亡”。在消灭了敌人之后,虔诚者迎娶了深爱着自己的拉文尼阿。国王见生米煮成熟饭,想反对也来不及了。维吉尔的书写到这里也进入了尾声,接下来的故事就很顺理成章了:老国王去世后,埃涅阿斯即位做了国王,建立了自己的国家。这个时候他已经深信,赫克托尔的幽灵当年所说的神圣之城,就是他现在一手创建的新城邦。维吉尔没有忘记讲述虔诚者的结局:他在后来的一场战争中不幸战亡,却又幸运地进入了“快乐之林”,跟那些贤明的善人们快乐地生活在了一起。

讲到这里,细心的读者或许会问:“不是说《埃涅阿斯记》讲述的是罗马的建国历史吗?怎么没有看到相关内容呢?”其实,《埃涅阿斯记》更多的是在讲述罗马城的建立者的祖上埃涅阿斯是怎样寻找到罗马这个神圣地方的。聪明的读者可能已经想到,拉蒂姆王国就是这个神圣的地方。只不过,从拉蒂姆王国演变到罗马城经历了一个历史过程:在埃涅阿斯去世后,他的儿子在拉蒂姆王国建立了亚尔巴·隆加城,并把它作为这个国家的首都;后来,在这个城市的基础上,埃涅阿斯的后裔罗慕路斯则着手建立了神圣的罗马城。从那之后,罗马就成了所有拉丁人民的神圣首都,并逐渐强大,最终形成了称霸地中海的神圣罗马帝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