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个不恰当的比方,辛亥革命就像是一帮子人围成一圈放炮,点了好久没点着,忽然走过来一个小孩,拿了支香火,朝那火捻子随便一点。嘭!天地都炸开了。闹着玩似的。怎么说呢,辛亥革命的首响武昌起义,真是瞎子寻了个没眼的,赶巧了。现在看这些成功的起义,你真会觉得,一件事的办成,必须要多方面的成全,直接的,间接的。
我们不妨看看武昌起义前就编制好的种种因果链条。1908年,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死了,群龙无首,新上任的这些个满人亲贵,生怕自己大权旁落,搞了民族主义,又是赶跑袁世凯,又是要收回满人的实权。汉人们心寒了。结果清政府还不知足,又要把铁路收归国有,然后再卖给外国人。人民群众一下就不愿意了,好好的铁路,外什么要卖给外国人?湖南、湖北、广东、四川等地民众强烈反对,其中以四川人闹得最凶,聚了10万多人,声称要“破约保路”。清政府对人民也从来不手软,你起义,行啊,那我就来镇压,先是四川总督赵尔丰逮捕代表,枪杀群众(等于火上浇油),再是特派员端方带着湖北新军入川镇压。
如此,客观的局面就是,湖北的兵力弱了,等于是调虎离山。革命党人决定起义。起义的过程,现在看来是比较搞笑的。1911年9月14日,革命团体文学社和共进会连同同盟会,成立起义的领导机关,?24日,大家开了个会,定了一下起义的时间,是10月6号。然后大家坐等,一是要准备起义的武器什么的,二是要等同盟会的领导黄兴和宋教仁来。
结果,时间到了,不但湖北当局知道他们要起义的消息,处处提防,而且同盟会的两个头子也迟到了,起义只好延迟。大事将近,频频延迟,陡然增加了起义人员的心理压力。1911年10月9日,起义的领导团体共进会的参谋长孙武,心理压力一定超大。他带着一批人,在汉口的俄租界配炸药,一不小心弄出个大爆炸来。俄国巡捕立即赶到,搜出了革命党人的花名册和起义文告。湖广总督瑞澂闻讯即刻行动,封城、搜人,想来个瓮中捉鳖。
革命党人急了!先机已失,不起义不行了啊。他们当即决定9号晚上起义,可是政府搜城搜得太严,革命党人相互联系不上,于是又延后了一天。10月10日晚上,以枪声为号,新军工程第八营的革命党打响了起义的一枪。多米诺骨牌效应启动,局面愈发不可收拾。
这晚对于湖广总督瑞澂来说,一定是场恐怖的噩梦!他的总督署被炮轰,他在后墙打洞,屁滚尿流地坐船顺长江逃窜。虽然有个第八镇统制张彪留下来负隅顽抗。可哪有用?群情激愤,大军压进,玉石俱焚!天还没亮,整个武昌就尽在起义军掌握之中了。
其后的局势整个就是一个摧枯拉朽。11日,12日,汉阳和汉口相继光复,湖北军政府成立,黎元洪在立宪派士绅的撺掇和支持下,扭扭捏捏当了都督,改国号为中华民国。
而后两个月,湖南、广东等15个省脱离清政府,宣布独立。1912年1月1日,中华民国临时政府在南京成立,孙中山被推举为临时大总统。当年的2月12日,溥仪退位,清朝灭亡。从起义到清帝退位,只用了不到半年时间,不可思议。
辛亥革命的成功,很像童话,孙中山们努力了许多年没有结果的事情,一夜之间变成了现实,真是让人又兴奋,又忙乱。皇帝退位,清朝灭亡,权威消解,旧的价值体系瞬间崩塌,中国人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破灭是破灭了,破灭之后的重建,则是大问题。而且中华民国政府在四分五裂的地方割据状态下,也只是一块空头招牌。
所以说,辛亥革命表面上看是推翻了清朝,建立了民国,但其实这种革命是不彻底的:政权更迭了,可信仰上,很多人还是儒家那一套。用辜鸿铭的话说就是,脑袋后头的辫子剪掉了,思想上的辫子却没有减掉。鲁迅更绝,五四新文化运动,他立马创造出一个阿Q。Q这个字很形象,一个拖着小辫子的人头。他用这个形象来阐释中国下层人民思想上的不觉悟。这是文学界。电影界要轻松得多。当然,这是后话。
不过,相对于上层知识阶层信仰缺失层面的痛苦来说,普通的市民阶层其实是没有那么纠结的。改朝换代,普通百姓照样还是过自己的日子。他们的人生观和价值观,更是变化中藏着恒久的东西。柴米油盐、忠孝节义,那些不变的东西,稳当当地藏在普通人的生活里。
我说这话的意思是,电影这个外来的玩意,其实不像文学和文明戏那样敏感,它在上海,又面向百姓,这使得它必须更接近生活,必须更通俗,才能赢得市场。
1912年,布拉斯基恐怕不能不感到些绝望。中国的局势好像天上的云一样变化多端,中国观众的口味也和西方人大不相同。几部片子之后,他着实亏了不少钱,再干下去,也就是个砸。无奈之下,他把亚细亚影戏公司转让给了上海南洋保险公司的美国佬,依什尔和萨弗。这两个人和布拉斯基一样,也搞不懂中国。但他们比布拉斯基聪明,他们在保险公司工作,知道外国人来中国办事,往往需要一种人的帮助,那就是买办。
什么叫买办?简单点说,买办有点类似经纪人。鸦片战争以后,欧美商人来中国做生意,搞殖民,搞剥削。他们不懂中文,买办给他们翻译;不懂国情,买办给他们建议;不懂人情,买办给他们跑生意。买办是个中间人,客观上说,有着促进双边贸易的作用,当然,他们也是西方人赚中国钱的一种工具式的人物。
依什尔和萨弗开公司拍电影,也需要一个类似买办的中国人来帮他们做事。这个时候,同在洋行圈子里混的高级白领张石川出现了。他被聘为亚细亚影戏公司的顾问。他拉了来郑正秋,一手承包亚细亚公司电影的编、导、演的业务。亚细亚资方只负责提供技术和资金。
不过,美国佬可能没有意识到,单纯商业活动上的买办,和电影的买办,其实是有不同的。电影的意识形态属性,给了电影买办们一对超越美国佬控制的翅膀。“办”到最后的结果就是,借鸡生蛋,办出了中国电影的新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