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水墨青花,刹那芳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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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3

张石川懂电影技术,但却没有在观众市场摸爬滚打的经验。可郑正秋不一样,用周剑云的话说就是,郑正秋“懂电影,有的是人生的阅历和舞台的经验”。长期浸淫在文明戏的舞台艺术中,郑正秋更懂得市民观众的口味,更知道他们想看什么。郑正秋是个老戏骨,又有文学素养,他来自市民,又回归市民,早年虽然也革命,但当革命的风潮过后,他这颗小水珠,又迅速回归到市民的汪洋大海中去了。但郑正秋绝不是随波逐流。他始终有自己艺术主张,驾驶着舵,走自己的航船。他讲市民爱听的故事,但又从中传达点教化的思想,也算不上先锋,无非是惩恶扬善之类的老思想、老传统,但观众一下就被打动了。郑正秋不是先锋的,而是传统的,归根到底,他要讲的,还是那点类似于忠孝节义外加点自由、平等的传奇。

从亚细亚公司开始,?或者说从《难夫难妻》开始,郑正秋和张石川就有分歧。现在,张石川失败,郑正秋顺理成章地找到了尝试的机会。《孤儿救祖记》横空出世了。郑正秋还是回到了家庭伦理片的园地里,他所追求的,还是教化,还是在给观众“好看”的同时,让观众再思考点什么,明白点什么。他更像是一个古代县城里的青天县太爷,创造了一个世界,那个世界里,小人在作恶,好人在受苦,但最终,好人有好报,坏人受惩罚。中国式的惩恶扬善的老路,在《孤儿救祖记》中重现,只不过,这故事不是出现在小说里,不是出现在评书里,也不是出现在戏曲里,而是一种逼真的形式,借着西洋传过来的电影艺术的新瓶,装了一壶醇香的老酒,观众一下被折服了。国人拍电影多年来的水土不服,等到《孤儿救祖记》一出现,瞬间凭借高昂的票房涤荡一时,在好莱坞包围着的电影市场中硬是杀出了一条血路,中国电影,也正是从《孤儿救祖记》开始,才在观众的追捧下,有了那点气势和信心。

中国是个人情社会,《孤儿救祖记》正是点在世道人心。影片中的富翁杨老爷子晚年丧子,在侄子的撺掇下,赶走了儿媳,儿媳产下一子,悉心抚养。孩子长大后,入杨老爷子所建的学校读书,爷孙相见,却并不相识。侄子来找杨老爷子要钱,遭斥责后,意欲行凶,被孙子阻拦。侄子受了重伤,临终时良心发现,说出了实情,杨老爷子祖孙终于团聚。当时《申报》的电影评论说,“全剧情景,切近目下社会,警发人处,均中肯要”,“此片能于目下社会下一针砭,有益世道人心不浅”。观众则说,“欧美情节剧之足以感动观众者,厥为二端,一曰男女之爱,一曰母子之爱,在中国描写,以现在中国男女社交之多障害故,颇属不易,斯剧能避难就易,以母子之爱动人,其术甚智,且能表扬我国国民之良善特性”。避开爱情,从亲情入手,写家庭的变故,将善恶博弈的人间,中国的观众们,带着泪,为张石川和郑正秋叫好了。

《孤儿救祖记》是一颗还魂丹,救活了濒临破产的明星公司,也为国片市场打了一剂强心针。无论滑稽还是幽默,于上海的市民观众,都仿佛“小甜点”,家庭剧才是“以飨观众”的“正餐”。《孤儿救祖记》1923年12月上映,第二天就有南洋片商以8000元的价格购去,明星公司大赚一笔。因为《孤儿救祖记》,明星公司这条原本颠颠簸簸的小船在银海里上路了,张石川在交易所基础上改建起来的电影公司,成了他们招财进宝的新利器。而且更好的是张石川、郑正秋们,凭借拍电影,在商业目标和艺术理想之间,找到了一条中庸之道。钱是要赚的,艺术也是要搞的,只不过,他们的艺术,绝非阳春白雪曲高和寡,而是贴着市民的心,讲一些撩拨人的爱和感慨。

其实在《孤儿救祖记》之前,郑正秋和张石川就尝试拍摄过一部《张欣生》,也是家庭伦理情节剧,讲一个谋杀故事,情节曲折,但因为充满凶杀血腥场面,内容导向明显偏离主流,连当局也予以禁映。编剧郑正秋也算有了经验教训,再一起手便是情节与教化双管齐下的《孤儿救祖记》,果然大获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