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写给岁月的小情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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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想起了张国荣

我在开往南京的列车上,听到张国荣自杀的消息。列车上的广播,听不太清楚,轰隆隆的声响掩盖了一切,只当是一场幻觉。我当时并没有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列车轰隆隆地向前开,景物贴着玻璃窗迅速向后退去,没有停顿,没有余地,一切就这么去了。

来到南京,住下来,看到报纸,才晓得真得发生了什么。

那报纸上的通栏标题令人心碎:

“漂亮的男人 另类的男人 任性的男人 忧郁的男人”

我喜欢这四句话,还有那张照片,那张有着张国荣忧郁眼神的照片。照片上的他,食指上戴着一枚戒指,眼睛看着画面外的什么地方。旁边的桌上铺着洁白的桌布,上面摆放着一些高高低低的玻璃杯。他旁边的一张木椅空着,他在等什么人吗?从画面上看,他心事重重。

南京的夜晚很安静。电视里反反复复播放着被剪接过的影片,里面全都是张国荣的幻影,反反复复,我坐在灯影里看那些影片,一杯又一杯空腹喝着清水。

南京的水微涩,像是什么人的眼泪。

我想起王家卫导演的《春光乍泄》,两个男人的故事,忧伤之极的故事,幻觉一样的色彩,明黄、蓝紫,还有令人心碎的红。不断地争吵,争吵之后却还是要在一起。镜头的摇晃,两个男人恍惚的神情,世界已抵达崩溃的边缘,人心还在挣扎,挣扎着不让自己掉下去。

可他还是掉下去了,纵身一跃,把世界的浮沉抛在身后。在关于张国荣的众多猜想中,我更愿意相信“中邪”一说,传说他在拍电影《异度空间》时中了邪,一直无法从片中的情绪里摆脱出来。我相信演戏与写作一样,都会被情绪所控制,整个人陷落进去,无法自拔。今年我在完成《体香》之后,就有一种难以自拔的感觉,情绪总是在人物身上,无法回到自己原来的状态。

所以决定去旅行。

看到报上的照片,那样漂亮的男人,最后变做凌乱白布包裹的一团。血渍斑斑的一团。从张国荣,又想到10年前自杀的三毛,曾经,有很多人喜欢三毛,可她还是那样绝绝地去了。我在无锡“诵芬仿”挑衣服,身材高挑的店主走过来跟我说:“你的气质很像三毛”。

说到三毛,时间仿佛已过了很久,那时的爱恋也已改变。

在我喜欢三毛的时候,还没有写作。在我开始写作的时候,三毛已经不见了。

小说改编电影

一直在为自己的作品改编成电影而努力。坚持自己编剧,原著的版权尽量不让它落到他人手里。因为作品较多,常常有这样那样的人找来,要求跟我谈谈小说改电影的事。有时很忙,不能每个人都见。

最近有一部我在《收获》杂志上发表的中篇小说要改成电影,导演是北京电影学院青年电影制片厂的导演,我们聊至深夜,聊到很深的哲学问题。

有时候,说电影就像谈人生。每部作品都有其自身的生命轨迹,写作二十年,一切随缘。生活中见惯了太多机会主义者,如同驾驶超级轻巧小船,在海面上游荡,笃信“船小好调头”的法则,随时改变方向,自认为聪明灵活,结果却一事无成。

如今的电影宣传可谓是一波又一波,票房过亿的电影也是左一个、右一个,“亿”这个数字在我们生活中真是越来越多见了。常常在电视里看到股票节目,一个普通股民上来谈经验体会,一上来就说“我从五万炒到一千万”,口气之大令人不敢信以为真。也许。她只是在梦到过一千万吧。

票房过亿的神话据说情报可靠,没有浮夸,但我认为目前电影市场上真正好看的电影并不多,常常是宣传攻势在先,雷声大雨点小,说得天花乱坠,将观众骗进影院,他们看到一半,大呼上当,又无法退票,只好坐在黑暗之中,硬着头皮把电影看完。

打斗场面太多,使我最近怕上电影院。原本云淡风清的头脑,看场电影顿时变得很乱,不舒服。可能有人喜欢武打,但半数以上的人应该像我一样害怕打,电影不单单只是腿脚功夫,还应是场“智力游戏”吧?

但不管怎么说,现在电影变成一种产业,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在北京,手里拿着钱愿意投资电影的企业家多了起来,他们不光是看到电影市场的巨额利润,还是出自一份兴趣,一份对电影艺术的尊重。

我不想把票房说成是恶俗的事情。企业家投了钱,当然要获得回报。但电影制作者一味迎合观众口味,以为观众喜欢看打打杀杀,未必能取得好票房。

有天在一个聚会上遇见一个老板,喜欢电影喜欢到痴迷的程度。他打算投资建数座电影院,“让每个人都看得起电影”是他的理想。他是一个有梦想的人。谁说商人只认得钱?

电影院可以花钱去盖,但真正吸引人们走进电影院的,还应该是内容。要让电影成为发光体,首先我们要提供给电影工作者一个熠熠生辉的剧本,剧本是一剧之本,千万不要低估了观众的口味,他们有自己的判断力。

有文学性的剧本,是我一直坚持的。当然要好看,文学性和好看并不矛盾。中国电影将会越来越好。电影是美好生活的一部分,我们都爱她。

一支玫瑰和一包茶

《大家》杂志来北京开颁奖会,送到我们每个作者手中的是一枝玫瑰和一包茶。

我以前从没喝过云南的绿茶,对云南的菊花茶倒是有些印象,那是友人从云南千辛万苦托人带来送给我的,四四方方的透明包装,上面用端端正正的中括号括着几个仿宋体的字:“薄荷菊花茶”,我一看就非常喜欢,仿佛是从我的笔下冒出来的物件,清冰而又怪异,拿出一小包来放在鼻子底下嗅嗅,一股甘甜的苦味儿隔着包装袋味道强劲地透射出来。

用剪刀剪开一包薄荷茶的封口,像剪开一封来自远方友人的书信。我到架子上取了一只直口玻璃杯,将甘香得像音乐一样的薄荷茶,放进冰一样的玻璃之中。然后,奇迹就发生了,花朵在玻璃中静静舒展开来,柔软的花瓣像漫舞似的,一片、又一片从花的母体上分离开来,轻轻转动一下杯口,更多的花瓣开始向下沉落,嘴唇凑过去啜上一口,幽幽的甘甜立刻抵达舌尖,进入喉咙深处并向全身弥散。

茶,就像一位素心女子,值得细细地品,慢慢去感觉她芬芳的气息。我总是在中午阳光最灿烂的那一刻开始写作,写作对我来说不仅是工作,还是一种如梦如幻的享受。我的写作每每总有香茶相陪,在我已出版的7部长篇小说中,我一共喝掉了多少茶叶,早已无法统计。杂志社送的“云龙绿茶”回到家当天晚上我的尝了鲜,干闻这茶叶,有股草木的清香,她香得很宁静,不浓烈,不张扬,没想到南云的茶是这般静的,我原以为,一包来自植物王国的茶叶,一定浓香而又妖艳,就像植物王国里盛开的花,朵儿大得超出我的想象。

云龙绿茶闻起来很淡,喝起来却浓得很,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这种茶叶就非得抓一大把放进杯中喝起来才过瘾。茶叶浮在杯中,满满的,喝上一口,苦死了,但这种苦却是很让人受用的一种苦,让人甘愿受这种苦,甚至还有种“不苦不过瘾”的心理。

到了第二杯,苦味开始减退,苦的程度变得柔和了许多。我在苦味中变得思绪飘飞,我听到许多声音,看到众多幻影,我努力捕捉它们,我的手指跑得像马儿一样快,这是我写小说的最好状态。对我来说,创作和喝茶是一体的,我好像不会什么也不写,单单去喝一杯茶,或者,双手打字的时候却找不到电脑旁边的茶杯,这两种情况都不会发生。喝茶,写作,人生绝对美丽的两种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