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写给岁月的小情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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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女作家萧红

萧红是那种生生死死爱一回的女人,她的生命如火焰一般,腾然升起又腾然熄灭。萧红死时只有三十一岁。

萧红死于兵慌马乱的战争年代,由她的丈夫端木蕻良匆匆葬于香港浅水弯。没有墓碑,只在海滩上插了一块木牌。五十年代浅水弯那块地被一家公司买了去,萧红墓迁到了广州银河公墓,这才结束了她生前生后接连不断的迁徙流浪。我没有去过广州,更没有到过萧红墓,但我一直在计划着行程,我在收集身边所能采到的每一朵白花,不同品种,却是同样的洁白。那些花永远沾着露水,永远不会枯萎。萧红临终要人用白绸子裹身,她说死后要面向大海。这是一个女人最后的圣洁与浪漫。

据说给萧红迁墓时,插在浅水弯海滩上的那块木牌早已不知去向了。我想像着那块写有“萧红之墓”的木片在墨蓝的海面上随波逐流的样子,便像是看到了女作家漂泊动荡的一生。

萧红出生在东北呼兰河畔的一座小城。她在她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呼兰河传》里详细描写过她的家乡,那种淡淡的笔调可真美,什么米铺啦,绸布店之类,我好久没有看到过这么朴实淡雅的文风了。萧红是因为和父亲关系紧张而离家出走的,与恋人同居之后又被人抛弃,怀着八九个月的身孕住在一家小旅馆里,无依无靠,欠着旅馆老板很多钱。那家店的老板打算等她生完之后就把她卖到妓院里去,用这笔钱来还她欠下的房钱和饭钱。萧红在走头无路的情况下,投书报社发出求救信号。

来解救她的人正是她日后的生活伴侣萧军。萧红的《商市街》是一本随笔散文类的集子,是她和萧军一起住在哈尔滨的一些生活杂感。其中有一篇《饿》给我的印像非常深,当时战争的炮火正袭卷全中国,萧红和萧军从北方来到上海投奔鲁迅先生,萧红的《呼兰河传》才得以出版。萧红后来为鲁迅先生写过哑剧《民族魂》,她用哑剧这种艺术形式来表现这位文化巨人。

萧红的性格如同烈焰一般,敢爱敢恨,她短暂的一生活得是那样棱角分明。那块刻有她名字的墓碑,现在究竟飘到哪里了呢?面对大海,我无话可说。蓝色的是海,白色的是绸缎,我会把它们轻轻扎成一把,横放在你的墓边的。墓碑上有你的照片,我看到你的微笑了。

女人在写作中盛开

在我的长篇小说《一个分成两瓣的女孩》里,有这样一句话:“做爱是一种舞蹈,更是一种哭泣”,既是一种哭泣就不会顾及姿态,哭泣是一种无法控制的行为,当我们想哭的时候,就一定要哭出来,对我而言,写作也是这样,当我非常想写作的时候,我无法控制我自己,我所能做的只有飞快地写下去。

2000-2001年,我一口气出版了7部长篇小说,成为文坛和出版界的“传奇人物”。我的长篇小说《冷唇》三次再版,发行量已突破10万册以上,这在纯文学作品中是不多见的。在此之前长达五年的时间,我的《冷唇》曾经在国内多家出版社“旅行”过,因为它的文字很怪,故事异常妖娆诡异,所以没有人敢要,都估计这类纯文学类小说也就5、6千册的量,没有出版社敢接,怕做赔了。

《冷唇》的书稿最后一次“旅行”回来,差点被我放把火烧了。要不是社科院文学所的孟繁华先生将这部书稿推荐到春风文艺出版社,《冷唇》现在大概已经变成灰烬了。我很感谢他。《冷唇》之后,我的所有书稿都成为各出版社你争我抢的“热门稿”,后面的小说《有毒的婚姻》、《妹妹梦去,姐姐梦来》、《狂野青春》和《离婚时代》都出版得极为顺利,并且每一本都很“走红”。

新世纪对我来说就像来到了另外一个时空,据说天津某家书店出现了我的小说专柜,我一向是个备受冷遇的作家,对“赵凝小说专柜”这样的事,想来犹如梦境。

我从1995年底开始写作第一部长篇小说,当时并没有考虑到读者或者说销量问题。

那时我已经写作并且发表了不少中短篇,写作的势头非常好。

有一天,我看到小提琴家陈美在电视里拉小提琴,她那夸张的动作和姿态很是吸引我,从没看到过一个小提琴家像她那样如此激情又如此性感迷人的,当她拉一首标题叫做《红火》的曲子的时候,我内心的某种欲望被引诱出来:我知道我将要写一部25万字的长篇小说,女主角的名字就叫红火,而她住的地方却叫“坟场”,这是一个突兀的对比,我酷爱极端的事物,我不邪恶,但我很极端。我曾在军事院校里生活过多年,饱受冷漠环境的折磨,我热爱戏剧,热爱电影、热爱文学、热爱舞蹈、热爱绘画,热爱一切与艺术有关的东西,可是这一切,在我原来的生活中都没有。

90年代以前,我一直沉睡着,真正的生活对我来说是从1992年开始的,那一年,我在《解放军文艺》上发表了我的小说处女作《香玉》(那篇小说我现在已经找不到了,只记得标题和发表日期),从此我开始了职业写作生涯,我在写作中找到了自己。

我是一个相信现实与幻觉同时存在的人,在我眼里真正的文学作品应该与现实保持距离,我讨厌平庸的现实主义的小说,我在小说中追求一种“超现实”。《有毒的婚姻》是一部男主角缺席的小说,我让他在小说的第一页就不知去向,小说具有很强的实验性。

我试图找到一种小说的新写法,试图让语言具有某种魔力,我每部小说都具有很强的实验性,对我来说“写什么”并不重要,“怎么写”比较重要,但还不是最重要的,那么,最重要的是什么呢?

是小说写作时那种语言飞离地面的快感?

是超经验写作?

是把玩语言、使文字达到某种极限的乐趣?

开拓小说写作新空间?

逆向思维?

怪诞舞蹈?

炫耀才华?

放纵自己的语言能力?

在虚构世界里销魂、忘我、以至于无法返回?

……

我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我试图清理我在写作时的感受,但我发现它们是那样复杂、多变、神秘莫测,有个记者告诉我,我在网上被人称作文坛上的“天才魔女”,我喜欢这个称谓,这至少证明我的小说是复杂的,多义的,迷乱的,骚动的,热烈的,浑浊的,疯狂的,失控的。

我不喜欢四平八稳的东西。

在文学形象里,我第一讨厌的人物就是《红楼梦》里的林黛玉,这个爱使小性子、体弱多病的痨病鬼形象,让人感到男人笔下的女人是用纸糊出来的(没有旺盛的生命力的)。长期以来的男性叙述神话,使女性变形成比他们“小一号”的人物,她们是哭的、病的、弱的、无知的,其实,我们都生活在现代都市中,生活中又有几个女人真听男人的?

所以,我追求一种平等表达。

“我的欲望没有居处,没有一种生活适合我,想来想去怎么选择都是错。”(赵凝《一个分成两瓣的女孩》)如果没有写作,我可能始终处于“想来想去怎么选择都是错”的状态,干什么都没有意义,都很无聊,事务性的忙碌吸引不了我,物质上的享乐只能换来片刻快感,想想一个人如果成天泡在自家的游泳池里晒太阳也够无聊的,人生的所谓快乐,就是有一件喜欢做、并且值得去做的事情。

小说,对我来说就是这件事。

小说是呼吸,是冥想,是放纵,是收敛,是情人,是敌人,是疯狂,是恬静。

是玩弄和被玩弄,是游戏和被游戏。

小说是阴天,是雨天,是玻璃,是水,是男人,是女人,是情人的手在我身体上游走,是我作为一个女人向最爱的人全面打开那一刻。我写作,我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