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李国文评点三国演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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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武乡侯四番用计 南蛮王五次遭擒

《三国演义》是一部从说书演变过来的小说,它保留了原来作为口头文学的许多特色。所以文中出现的那些可有可无的人情世故,天文地理,神妖鬼怪,轶事遗闻,纯粹是为了满足听众的猎奇心理和求知欲才枝蔓横生地充斥于篇幅之中。

诸葛亮七擒孟获,正好给作者提供了一个展示蛮荒夷域的机会,来满足听众的好奇之心。在长期的封建和礼教的双重统治下,一方面是思想禁锢和精神压迫,一方面是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最终一个个都成了循规蹈矩,不敢有半点非分之想的顺民。每个人的精神视野和想象空间都极其有限,而现实的严酷和动辄获咎的恐惧,就使人只有寄于遥远的一切了。

在中国,小说又叫做传奇,道理也就在此。

却说孔明自驾小车,引数百骑前来探路。前有一河,名日西洱河,水势虽慢,并无一只船筏。孔明令伐木为筏而渡,其木到水皆沉。孔明遂问吕凯。凯曰:“闻西洱河上流有一山,其山多竹,大者数围。可令人伐之,于河上搭起竹桥,以渡军马。”孔明即调三万人入山,伐竹数十万根,顺水放下,于河面狭处,搭起竹桥,阔十余丈。乃调大军于河北岸,一字儿下寨,便以为壕堑,以浮桥为门,垒土为城。过桥南岸,一字下三个大营,以待蛮兵。

诸葛亮南征,不仅仅是一次军事行为,从历史的角度来看,也是西南地区的少数民族文化与中原文明一次交流融合的机会。这次南征对于推动西南地区的经济发展、文化进步,是产生了积极影响的。

却说孟获引数十万蛮兵,恨怒而来。将近西洱河,孟获引前部一万刀牌獠丁,直扣前寨搦战。孔明头戴纶巾,身穿鹤氅,手执羽扇,乘驷马车,左右众将簇拥而出。孔明见孟获身穿犀皮甲,头顶朱红盔,左手挽牌,右手执刀,骑赤毛牛,口中辱骂;手下万余洞丁,各舞刀牌,往来冲突。孔明急令退回本寨,四面紧闭,不许出战。蛮兵皆裸衣赤身,直到寨门前叫骂。诸将大怒,皆来禀孔明曰:“某等情愿出寨,决一死战!”孔明不许。诸将再三欲战。孔明止曰:“蛮方之人,不遵王化,今此一来,狂恶正盛,不可迎也。且宜坚守数日,待其猖獗少懈,吾自有妙计破之。”于是蜀兵坚守数日。

曹刿论战:“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对那些乘气而来的对手,先不与之交锋,这并不是软弱的表现。

孔明在高阜处探之,窥见蛮兵已多懈怠,乃聚诸将曰:“汝等敢出战否?”众将欣然要出。孔明先唤赵云、魏延入帐,向耳畔低言,分付如此如此。二人受了计策先进。却唤王平、马忠入帐,受计去了。又唤马岱分付曰:“吾今弃此三寨,退过河北。吾军一退,汝可便拆浮桥,移于下流,却渡赵云、魏延军马,过河来接应。”岱受计而去。又唤张翼曰:“吾军退去,寨中多设灯火,孟获知之,必来追赶,汝却断其后。”张翼受计而退。孔明只教关索护车。众军退去,寨中多设灯火。蛮兵望见,不敢冲突。

次日平明,孟获引大队蛮兵,径到蜀寨之时,只见三个大寨皆无人马,于内弃下粮草车仗数百余辆。孟优曰:“诸葛弃寨而走,莫非有计否?”孟获曰:“吾料诸葛亮弃辎重而去,必因国中有紧急之事,若非吴侵,定是魏伐,故虚张灯火,以为疑兵,弃车仗而去也。可速追之,不可错过。”于是孟获自驱前部,直到西洱河边,望见河北岸上,寨中旗帜,整齐如故,灿若云锦,沿河一带,又设锦城。蛮兵哨见,皆不敢进。获谓优曰:“此是诸葛亮惧吾追赶,故就河北岸少住,不二日必走矣。”遂将蛮兵屯于河岸,又使人去山上砍竹为筏,以备渡河,却将敢战之兵,皆移于寨前面。——却不知蜀兵早已入自己之境。

诸葛亮习惯于设置疑兵,虚阵诱敌,多头出击,全面包抄。以打大仗的部署,来对付不堪一击的蛮兵,不免有小题大做之嫌。

是日,狂风大起,四壁厢火明鼓响,蜀兵杀到。蛮兵獠丁自相冲突。孟获大惊,急引宗族洞丁杀开条路,径奔旧寨。忽一彪军从寨中杀出,乃是赵云。获慌忙回西洱河,望山僻处而走,又一彪军杀出,乃是马岱。孟获只剩得数十个败残兵,望山谷中而逃,见南北西三处尘头火光,因此不敢前进,只得望东奔走。方才转过山口,见一大林之前,数十从人引一辆小车,车上端坐孔明,呵呵大笑曰:“蛮王孟获大败至此,吾已等候多时也!”获大怒,回顾左右曰:“吾遭此人诡计,受辱三次,今幸得这里相遇。汝可奋力前去,连人带马,砍为粉碎!”数骑蛮兵猛力向前。孟获当先呐喊,抢到大林之前,跄踏一声,踏了陷坑,一齐塌倒。大林之内转出魏延,引数百军来,一个个拖出,用索缚定。

从诸葛亮出山、博望坡军师初用兵起,在战场上,他就乘坐一辆小车,亲临指挥。一直到死诸葛能走生仲达,也还是这辆车子。可见诸葛亮躬耕南阳,书生意气,虽知天文地理,战书兵法,但对于骑射之道,刀枪之用,大概要生疏些,所以,就得借助于这种运输工具了。在这个世界上,一个无所不能、无所不为的人是不存在的,明白这一点,便有一份清醒。

孔明先到寨中,招安蛮兵,并诸甸酋长洞丁——此时大半皆归本乡去了——除死伤外,其余尽皆归降。孔明以酒肉相待,以好言抚慰,尽令放回。蛮兵皆感叹而去。少顷,张翼解孟优至。孔明诲之曰:“汝兄愚迷,汝当谏之。今被吾擒了四番,有何面目再见人耶?”孟优羞惭满面,伏地告求免死。孔明曰:“吾杀汝不在今日。吾且饶汝性命,劝谕汝兄。”令武士解其绳索,放起孟优。优泣拜而去。

不一时,魏延解孟获至,孔明大怒曰:“你今番又被吾擒了,有何理说?”获曰:“吾今误中诡计,死不暝目!”孔明叱武士推出斩之。获全无惧色,回顾孔明曰:“若敢再放吾回去,必然报四番之恨。”孔明大笑,令左右去其缚,赐酒压惊,就坐于帐中。孔明问曰:“吾今四次以礼相待,汝尚然不服,何也?”获曰:“吾虽是化外之人,不似丞相专施诡计。吾如何肯服?”孔明曰:“吾再放汝回去,复能战乎?”获曰:“丞相若再拿住吾,吾那时倾心降服,尽献本洞之物犒军,誓不反乱!”孔明即笑而遣之。

获忻然拜谢而去。于是聚得诸洞壮丁数千人,望南迤逦而行,早望见尘头起处,一队兵到,乃是兄弟孟优重整残兵,来与兄报仇。兄弟二人抱头相哭,诉说前事。优曰:“我兵屡败,蜀兵屡胜,难以抵挡。只可就山阴洞中,退避不出。蜀兵受不过暑气,自然退矣。”获问曰:“何处可避?”优曰:“此去西南有一洞,名日秃龙洞,洞主朵思大王,与弟甚厚,可投之。”于是孟获先教孟优到秃龙洞,见了朵思大王。朵思慌引洞兵出迎。孟获入洞,礼毕,诉说前事。朵思曰:“大王宽心,若川兵到来,令他一人一骑不得还乡,与诸葛亮皆死于此处!”获大喜,问计于朵思。朵思曰:“此洞中止有两条路:东北上一路,就是大王所来之路,地势平坦,土厚水甜,人马可行;若以木石垒断洞口,虽有百万之众,不能进也。西北上有一条路,山险岭恶,道路窄狭,其中虽有小路,多藏毒蛇恶蝎,黄昏时分,烟瘴大起,直至巳午时方收,惟未申酉三时,可以往来,水不可饮,人马难行。此处更有四个毒泉:一名哑泉,其水颇甜,人若饮之,则不能言,不过旬日必死;二曰灭泉,此水与汤无异,人若沐浴,则皮肉皆烂,见骨而死;三曰黑泉,其水微清,人若溅之在身,则手足皆黑而死;四曰柔泉,其水如冰,人若饮之,咽喉无暖气,身躯软弱,如绵而死。此处虫鸟皆无,惟有汉伏波将军曾到,自此以后,更无一人到此。今垒断东北大路,令大王稳居敝洞,若蜀兵见东路截断,必从西路而入,于路无水,若见此四泉,定然饮水,虽百万之众,皆无归矣,何用刀兵耶?”孟获大喜,以手加额曰:“今日方有容身之地!”又望北指曰:“任诸葛神机妙算,难以施设。四泉之水,足以报败兵之恨也!”自此孟获、孟优终日与朵思大王筵宴。

无力抗御强敌,便寄希望于神奇怪异来保护自己,这其实是一种弱者心理。

读到此处,几乎以为是《西游记》了。

却说孔明连日不见孟获兵出,遂传号令,教大军离西洱河,望南进发。此时正当六月炎天,其热如火。有后人咏南方苦热诗曰:

山泽欲焦枯,火光覆太虚。

不知天地外,暑气更何如。

又有诗曰:

赤帝施权柄,阴云不敢生。

云蒸孤鹤喘,海热巨鳌惊。

忍舍溪边坐,慵抛竹里行。

如何沙塞客,擐甲复长征。

孔明统领大军,正行之际,忽哨马飞报:“孟获退往秃龙洞中不出,将洞口要路垒断,内有兵把守。山恶岭峻,不能前进。”孔明请吕凯问之。凯曰:“某曾闻此洞有条路,实不知详细。”蒋琬曰:“孟获四次遭擒,既已丧胆,安敢再出?况今天气炎热,军马疲乏,征之无益,不如班师回国。”孔明曰:“若如此,正中孟获之计也。吾军一退,彼必乘势追之。今已到此,安有复回之理?”遂令王平领数百军为前部,却教新降蛮兵引路,寻西北小境而入。

为山九仞、功亏一篑,岂不可惜?此刻回师,便是夹生饭了。有的时候,需要急流勇退;有的时候,则必须坚持到底,不能半途而废。

前到一泉,人马皆渴,争饮此水。王平探有此路,回报孔明,比及到大寨之时,皆不能言,但指口而已。孔明大惊,知是中毒,遂自驾小车,引数十人,前来看时,见一潭清水,深不见底,水气凛凛,军不敢试。孔明下车,登高望之,四壁峰岭,鸟雀不闻,心中大疑。忽望见远远山岗之上有一古庙。孔明攀藤附葛而到,见一石屋之中,塑一将军端坐,傍有石碑,乃汉伏波将军马援之庙,因平蛮到此,土人立庙祀之。孔明再拜曰:“亮受先帝托孤之重,今承圣旨,到此平蛮,欲待蛮方既平,然后伐魏吞吴,重安汉室。今军士不识地理,误饮毒水,不能出声。万望尊神念本朝恩义,通灵显圣,护祐三军。”

祈祷已毕,出庙寻土人问之。隐隐望见对山一老叟扶杖而来,形容甚异。孔明请老叟入庙,礼毕,对坐于石上。孔明问曰:“丈者高姓?”老叟曰:“老夫久闻大国丞相隆名,幸得拜见。蛮方之人多蒙丞相活命,皆感恩不浅。”孔明问泉水之故。老叟答曰:“军所饮水,乃哑泉之水也,饮之难言,数日而死。此泉之外,又有三泉:东南有一泉,其水至冷,人若饮之,咽喉无暖气,身躯软弱而死,名曰柔泉;正南有一泉,人若溅之在身,手足皆黑而死,名曰黑泉;西南有一泉,沸如热汤,人若浴之,皮肉尽脱而死,名曰灭泉。敝处有此四泉,毒气所聚,无药可治。又烟瘴甚起,惟未申酉三时辰可往来,余者时辰皆瘴气密布,触之即死。”孔明曰:“如此则蛮方不可平矣!蛮方不平,安能并吴吞魏,再兴汉室?有负先帝托孤之重,生不如死也!”

神仙指点,绝处逢生。

老叟曰:“丞相勿忧,老夫指引一处,可以解之。”孔明曰:“老丈有何高见?望乞指教。”老叟曰:“此去正西数里,有一山谷,入内行二十里,有一溪,名日万安溪。上有一高士,号为万安隐者。此人不出溪,有数十余年矣。其草庵后有一泉,名安乐泉,人若中毒,吸其水饮之即愈。有人或生疥癞,或感瘴气,于万安溪内浴之,自然无事。更兼庵前有一等草,名日薤叶芸香,人若口含一叶,则瘴气不染。丞相可速往求之。”孔明拜谢,问曰:“承丈者如此活命之德,感刻不胜,愿闻高姓。”老叟入庙曰:“吾乃本处山神,奉伏波将军之命,特来指引。”言讫,喝开庙后石壁而入。孔明惊讶不已,再拜庙神;寻旧路上车,回到大寨。

次日,孔明备信香礼物,引王平及众哑军,连夜望山神所言去处,迤逦而进。入山谷小径,约行二十余里,但见长松大柏,茂竹奇花,环绕一庄,篱落之中,有数间茅屋,闻得馨香喷鼻。孔明大喜,到庄前叩户。有一小童出。孔明方欲通姓名,早有一人竹冠草履,白袍皂绦,碧眼黄发,忻然出曰:“来者莫非汉丞相否?”孔明笑曰:“高士何以知之?”隐者曰:“久闻丞相大纛南征,安得不知!”遂邀孔明入草堂。礼毕,分宾主坐定,孔明告曰:“亮受昭烈皇帝托孤之重,今承嗣君圣旨,领大军至此,欲服蛮邦,使归王化。不期孟获潜入洞中,军士误饮哑泉之水。夜来蒙伏波将军显圣,言高士有药泉可以治之。望乞矜念,赐神水以救众兵残生。”隐者曰:“量老夫山野废人,何劳丞相枉驾?此泉就在庵后,教取来饮。”于是童子引王平等一起哑军来到溪边,汲水饮之,随即吐出恶涎,便能言语。童子又引众军到万安溪中沐浴。

这些近乎《山海经》的奇谈怪闻,完全是说书人为了满足那些文化水平不高,知识见闻有限的听众而为。《三国演义》是通俗读物,雅俗共赏,老少咸宜,这是其刻意要达到的目标。因为能到书场里坐下来,穿长衫的少,穿短打的多,你就不能不尊重这些听众的喜好了。

隐者于庵中,进柏子茶、松花菜以待孔明。隐者告曰:“此间蛮洞多毒蛇恶蝎,柳花飘入溪泉之间,水不可饮。但掘地为泉,汲水饮之方可。”孔明求薤叶芸香。隐者令众军尽意采取,各人口含一叶,自然瘴气不侵。孔明拜求隐者姓名。隐者笑曰:“某乃孟获之兄孟节是也。”孔明愕然。隐者又曰:“丞相休疑,容伸片言。某一父母所生三人,长即老夫孟节,次孟获,又次孟优。父母皆亡。二弟强恶,不归王化,某屡谏不从,故更名改姓,隐居于此。今辱弟造反,又劳丞相深入不毛之地,如此生受,孟节合该万死,故先于丞相之前请罪。”孔明叹曰:“方信盗跖、下惠事,今亦有之!”遂与孟节曰:“吾申奏天子,立公为王可乎?”节曰:“为嫌功名而逃于此,岂复有贪富贵之意?”孔明乃具金帛赠之,孟节坚辞不受。孔明嗟叹不已,拜别而回。后人有诗曰:

高士幽栖独闭关,武侯曾此破诸蛮。

至今古木无人境,犹有寒烟锁旧山。

有孟获、孟优,还有一个孟节,有哑泉、柔泉、黑泉、灭泉,还有一个安乐泉。由此证明,世间万物决无浑然不分的整体。再坚强牢固、团结一致的集体,也不是铁板一块。这就是说,总是有可以利用的可乘之机,一个组织,一个团体,乃至一个国家,一个阵营,其内部、外部,包括领导核心之间都会有程度不同、多寡不定的对立力量。有智有谋之士,往往不轻易放过这一环节。重要的是善于发现、寻找,或者加以诱导、培育,还有用诸如胁持、收买等等不那么道德的手段,于缝隙中达到击败敌手的目的。

孔明回到大寨之中,令军士掘地取水。掘下二十余丈,并无滴水。凡掘十余处,皆是如此。军心惊慌。孔明夜半焚香告天曰:“臣亮不才,仰承大汉之福,受命平蛮。今涂中乏水,军马枯渴,倘上天不绝大汉,即赐甘泉;若气运已终,臣亮等愿死于此处。”是夜祝罢,平明视之,皆得满井甘泉。后人有诗曰:

为国平蛮统大兵,心存正道合神明。

耿恭拜井甘泉出,诸葛虔诚水夜生。

孔明军马既得甘泉,遂安然由小径直入秃龙洞前下寨。

蛮兵探知,来报孟获曰:“蜀兵不染瘴疫之气,又无枯渴之患,诸泉皆不应。”朵思大王闻知,不信,自与孟获来高山望之,只见蜀兵安然无事,大桶小担,搬运水浆,饮马造饭。朵思见之,毛发耸然,回顾孟获曰:“此乃神兵也!”获曰:“吾兄弟二人与蜀兵决一死战,就殒于军前,安肯束手受缚!”朵思曰:“若大王兵败,吾妻子亦休矣!当杀牛宰马,大赏洞丁,不避水火,直冲蜀寨,方可得胜。”于是大赏蛮兵。

正欲起程,忽报洞后迤西银冶洞二十一洞主杨锋,引三万兵来助战。孟获大喜曰:“邻兵助我,我必胜矣!”即与朵思大王出洞迎接。杨锋引兵入曰:“吾有精兵三万,皆披铁甲,能飞山越岭,足以敌蜀兵百万。我有五子,皆武艺足备,愿助大王。”锋令五子入拜,皆彪躯虎体,威风抖擞。孟获大喜,遂设席相待。杨锋父子酒至半酣,锋曰:“军中少乐,吾随军有蛮姑,善舞刀牌,以助一笑。”获忻然从之。须臾,数十蛮姑皆披发跣足,从帐外舞跳而入。群蛮拍手,以歌和之。杨锋令二子把盏,二子举杯,诣孟获、孟优前。二人接杯,方欲饮酒,锋大喝一声,二子早将孟获、孟优执下座来。朵思大王却待要走,已被杨锋擒了。蛮姑横截于帐上,谁敢近前?获曰:“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吾与汝皆是各洞之主,往日无冤,何故害我?”锋曰:“吾兄弟子侄皆感诸葛丞相活命之恩,无可以报。今汝反叛,何不擒献?”于是各洞蛮兵皆走回本乡。

打是一种手段,拉,也是一种手段。为了有效地分化瓦解敌人,就要区别对待。

杨锋将孟获、孟优、朵思等解赴孔明寨来。孔明令入。杨锋等拜于帐下曰:“某等子侄皆感丞相恩德,故擒孟获、孟优等呈献。”孔明重赏之,令驱孟获入。孔明笑曰:“汝今心服乎?”获曰:“非汝之能,乃吾洞中之人自相残害,以致如此。要杀便杀,只是不服。”孔明曰:“汝赚吾入无水之地,更以哑泉、灭泉、黑泉、柔泉如此之毒,吾军无恙,岂非天意乎?汝何如此执迷?”获又曰:“吾祖居银坑山中,有三江之险,重关之固。汝若就彼擒之,吾当子子孙孙,倾心服事。”孔明曰:“吾再放汝回去,重整兵马,与吾共决胜负。如那时擒住,汝再不服,当灭九族!”叱左右去其缚,放起孟获。获再拜而去。孔明又将孟优并朵思大王皆释其缚,赐酒食压惊。二人悚惧,不敢正视。孔明令鞍马送回。正是:

李卓吾评曰:“孟获却也顽皮,孔明却也耐心,想欲借此消闲过日乎?不然,何不惮烦一至此也!”诸葛亮本来派一个魏延用疑兵计,就吓得孟获不敢轻易挑衅。如此兴师动众,耗时耗力,是否为明智之举?真有大可怀疑之处。

探临险地非容易,更展奇谋岂偶然。

未知孟获整兵再来,胜负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据叶梦得《避暑录话》:“明皇幸蜀图,李思训画……山谷间民皆冠白巾,以为蜀人为诸葛孔明服,所居深远者,后遂不除,然不见他书。”周去非《岭外代答》:“西南夷者,大抵椎髻跣足,或衣斑花布,其髻以白布缚之。云为武侯服,武侯之泽远矣。”

从这两位宋人的记叙来看,公元225年(文帝黄初六年),诸葛亮的南下之战,七擒七纵孟获,对于中原文明之传播,中华文化之拓展,起到积极的推动作用。对于西南边境经济之成长,民生之进步,政治的启蒙,风俗之改良,也产生了良好的影响。因为诸葛亮的军事行动,始终辅以怀柔政策,攻心为上,其实也就是政治工作的成功。最后,诸葛亮全撤,不留一兵一卒,“悉收其俊杰孟获等以为官属,出其金、银、丹、漆、耕牛、战马以给军国之用。自是终亮之世,夷不复反”。

武力,能奏一时之效,心服,方是长治久安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