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军交锋,双方对抗,你攻我守,明争明斗,互相料知对手的下一个动作、步骤、安排和计划,乃至阴谋、诡秘,然后厘定应急处变之计,达到克敌求胜之道。因此,预测能力,是政治领袖,或军事统帅,或商业巨头,或财团老板的必要素质。
在对垒局势下,为了确保自己立于不败之地,一方面不惜工本谋取对方的情报,一方面千方百计地将己方的言行高度保密。于是以窃取探知秘密的行业和特务间谍便应运而生。即使如此,预测和判断,采信和利用,仍是决定领导者水平高低、能力大小的一个标志。
司马懿知道诸葛亮必取武都、阴平,遂派郭淮、孙礼袭蜀兵之后。但诸葛亮料知司马懿必有此举,亲率兵马又来袭郭淮、孙礼之后,前后夹攻,魏兵大败。在武都、阴平失守以后,司马懿估计诸葛亮不在营中,定去两城安抚百姓,于是派张郃、戴陵去夺蜀寨。但诸葛亮并未离寨,却设下包围圈以待偷袭,司马懿不得不承认,“孔明智在吾先”,这个智,就是料事如神的预见性。
蜀汉建兴七年夏四月,孔明兵在祁山,分作三寨,专候魏兵。
却说司马懿引兵到长安。张郃接见,备言前事。懿令郃为先锋,戴凌为副将,引十万兵到祁山,于渭水之南下寨。郭淮、孙礼入寨参见。懿问曰:“汝等曾与蜀兵对阵否?”二人答曰:“未也。”懿曰:“蜀兵千里而来,利在速战;今来此不战,必有谋也。陇西诸路曾有信息否?”淮曰:“已有细作探得各郡十分用心,日夜提防,并无他事。只有武都、阴平二处,未曾回报。”懿曰:“吾自差人与孔明交战。汝二人急从小路去救二郡,却掩在蜀兵之后,彼必自乱矣!”二人受计,引兵五千,从陇西小路来救武都、阴平,就袭蜀兵之后。
司马懿也是用兵谨慎之人,下车伊始,不是哇啦哇啦发议论,而是先搞调查研究。
郭淮于路谓孙礼曰:“仲达比孔明如何?”礼曰:“孔明胜仲达多矣!”淮曰:“孔明虽胜,此一计足显仲达有过人之智。蜀兵如正攻两郡,我等从后抄到,彼岂不自乱乎?”正言间,忽哨马来报:“阴平已被王平打破了,武都已被姜维打破了。前离蜀兵不远。”礼曰:“蜀兵既已打破了城池,如何陈兵于外?必有诈也,不如速退。”郭淮从之,方传令教军退时,忽然一声炮响,山背后闪出一枝军马,来旗上大书“汉丞相诸葛亮”,中央一辆四轮车,孔明端坐于上,左有关兴,右有张苞。孙、郭二人见之大惊。孔明大笑曰:“郭淮、孙礼休走!司马懿之计安能瞒得过吾?他每日令人在前交战,却教汝等袭吾军后。武都、阴平吾已取了,汝二人不早来降,欲驱兵与吾决战耶?”郭淮、孙礼听毕大慌。忽然背后喊杀连天,王平、姜维引兵从后杀来,兴、苞二将又引军从前面杀来,两下夹攻,魏兵大败。孙、郭二人弃马爬山而走。张苞望见,骤马赶来,不期连人带马跌入涧内。后军急忙救起,头已跌破。孔明令人送回成都养病。
且慢下结论,为时过早。
却说郭、孙二人走脱,回见司马懿曰:“武都、阴平二郡已失。孔明伏于要路,前后攻杀,因此大败;弃马步行,方得逃回。”懿曰:“非汝等之罪,孔明智在吾先。可再引兵守把雍、郿二城,切勿出战,吾自有破敌之策。”二人拜辞而去。懿又唤张郃、戴凌分付曰:“今孔明得了武都、阴平,必然抚百姓以安民心,不在营中矣。汝二人各引一万精兵,今夜起身,抄在蜀兵营后,一齐奋勇杀将过来;吾却引兵在前布阵,只待蜀兵势乱,吾大驱士马,攻杀进去。两军并力,可夺蜀寨也。若得此地山势,破敌何难!”二人受计,引兵而去。
读《三国演义》,热闹都在前半部。因为司马懿出场较晚,舞台上的风光,都被最早走到脚灯前的角色夺走,他显得不那么光彩出色。其实,在后三国这段历史中,他是一位最了不起的大赢家,靠耐性,权谋,机智,残忍,一步一步夺得胜利。一个敢于承认对手“智在吾先”的人,是绝对不能小看的。
戴凌在左,张郃在右,各取小路进发,深入蜀兵之后。三更时分,来到大路,两军相遇,合兵一处,却从蜀兵背后杀来。行不到三十里,前军不行。张、戴二人自纵马视之,只见数百辆草车横截去路。郃曰:“此必有准备,可急取路而回。”才传令退军,只见满山火光齐明,鼓角大震,伏兵四下皆出,把二人围住。孔明在祁山上大叫曰:“戴凌、张郃,可听吾言:司马懿料吾往武都、阴平抚民,不在营中,故令汝二人来劫吾寨,却中吾之计也。汝二人乃无名下将,吾不杀害,下马早降!”郃大怒,指孔明而骂曰:“汝乃山野村夫,侵吾大国境界,如何敢发此言?吾若捉住汝时,碎尸万段!”言讫,纵马挺枪,杀上山来。山上矢石如雨,郃不能上山,乃拍马舞枪,冲出重围,无人敢当。蜀兵困戴凌在垓心。郃杀出旧路,不见戴凌,即奋勇翻身又杀入重围,救出戴凌而回。孔明在山上,见郃在万军之中往来冲突,英勇倍加,乃谓左右曰:“尝闻张翼德大战张郃,人皆惊惧。吾今日见之,方知其勇也!若留下此人,必为蜀中之害,吾当除之。”遂收军还营。
却说司马懿引兵布成阵势,只待蜀兵乱动,一齐攻之;忽见张郃、戴凌狼狈而来,告曰:“孔明先如此提防,因此大败而归。”
魏之盛,蜀之衰,由此可见一斑。张郃,是曹操收降的一员强将,至今犹雄风不减,而郝昭、王双、郭淮、孙礼之辈,有层出不穷之势。但西蜀关、张、赵、黄已成过去,虽有魏延、姜维、王平、张翼,无论如何也是后继乏人的状态。所以,三出祁山,虽小有收获,但也只能以退兵告终。
懿大惊曰:“孔明真神人也!不如且退。”即传令,教大军尽回本寨,坚守不出。
且说孔明大胜,所得器械马匹不计其数,乃引大军回寨,每日令魏延挑战。魏兵不出。一连半月,不曾交兵。孔明正在帐中思虑,忽报天子遣侍中费祎赍诏至。孔明接人营中,焚香礼毕,开诏读曰:
街亭之役,咎由马谡,而君引愆,深自贬抑,重违君意,听顺所守。前年耀师,馘斩王双;今岁爰征,郭淮遁走。降集氐羌,复兴二郡,威震凶暴,功勋显然。方今天下骚扰,元恶未枭。君受大任,干国之重,而久自抑损,非所以光扬洪烈也。今复君丞相,君其勿辞。
孔明听诏毕,谓费祎曰:“吾国事未成,安可复丞相之职?”坚辞不受。祎曰:“丞相若不受职,拂了天子之意,又冷淡了将士之心!宜且权受。”孔明方才拜受。祎辞去。
赏功罚罪,也是正理。
孔明见司马懿不出,思得一计,传令教各处皆拔寨而起。当有细作报知司马懿,说:“孔明退兵了。”懿曰:“孔明必有大谋,不可轻动。”张郃曰:“此必因粮尽而回,如何不追?”懿曰:“吾料孔明上年大收,今又麦熟,粮草丰足,然转运艰难,亦可支吾半载,安肯便走?彼见吾连日不战,故作此计引诱。可令人远远哨之。”军士探知,回报说:“孔明离此三十里下寨。”懿曰:“吾料孔明果不走,且坚守寨栅,不可轻进。”住了旬日,绝无音信,并不见蜀将来战。懿再令人哨探,回报说:“蜀兵已起营去了。”懿未信,乃更换衣服,杂在军中,亲自来看,只见蜀兵又退三十里下寨。懿回营谓张郃曰:“此乃孔明之计也,不可追赶。”又住了旬日,再令人哨探,回报说:“蜀兵又退三十里下寨。”郃曰:“孔明用缓兵之计,渐退汉中。都督何故怀疑,不早追之?郃愿往决一战。”懿曰:“孔明诡计极多,倘有差失,丧我军之锐气,不可轻进。”郃曰:“某去若败,甘当军令。”懿曰:“既汝要去,可分兵两枝,汝引一枝先行,须要奋力死战;吾随后接应,以防伏兵。汝次日先进,到半途驻扎,后日交战,使兵力不乏。”遂分兵已毕。次日,张郃、戴凌引副将数十员,精兵三万,奋勇先进。到半路下寨。司马懿留下许多军马守寨,只引五千精兵,随后进发。
司马懿能够这样深入前线,逼近敌人,实地考察,真是大将风度。
原来孔明密令人哨探,见魏兵半路而歇。是夜,孔明唤众将商议曰:“今魏兵来追,必然死战,汝等须以一当十。吾以伏兵截其后,非智勇之将,不可当此任。”言毕,以目视魏延。延低头不语。王平出曰:“某愿当之。”孔明曰:“若有失如何?”平曰:“愿当军令。”孔明叹曰:“王平肯舍身亲冒矢石,真忠臣也!虽然如此,奈魏兵分两枝,前后而来,断吾伏兵在中,平纵然智勇,只可当一头,岂可分身两处?须再得一将,同去为妙。怎奈军中再无舍死当先之人?”言未毕,一将出曰:“某愿往。”孔明视之,乃张翼也。孔明曰:“张郃乃魏之名将,有万夫不当之勇,汝非敌手!”翼曰:“若有失事,愿献首于帐下!”孔明曰:“汝既敢去,可与王平各引一万精兵,伏于山谷中,只待魏兵赶上,任他过尽,汝等却引伏兵从后掩杀。若司马懿随后赶来,却分兵两头,张翼引一军,当住后队,王平引一军截其前队。两军须要死战,吾自有别计相助。”二人受计,引兵而去,孔明又唤姜维、廖化分付曰:“与汝二人一个锦囊,引三千精兵,偃旗息鼓,伏于前山之上。如见魏兵围住王平、张翼,十分危急,不必去救,只开锦囊看视,自有解危之策。”二人受计,引兵而去。又令吴班、吴懿、马忠、张嶷四将,附耳分付曰:“如来日魏兵到,锐气正盛,不可便迎,且战且走。只看关兴引兵来掠阵之时,汝等便回军赶杀,吾自有兵接应。”四将受计,引兵而去。又唤关兴分付曰:“汝引五千精兵伏于山谷,只看山上红旗飐动,却引兵杀出。”兴受计,引兵而去。
若依出子午谷,直奔河、洛的飞骑突袭计划,不至于采取这种亲冒矢石的混战手段。这种拼消耗的打法,对于势单力薄的军队来说,绝对是不智之举。
魏延一直保持着难堪的沉默,诸葛亮也采取一种视其不存在的政策,两个其实都是强者的心灵较量,那后果可想而知。果然,诸葛亮对邓芝说出了他的想法。
却说张郃、戴凌领兵前来,骤如风雨。马忠、张嶷、吴懿、吴班四将接着,出马交锋。张郃大怒,驱兵追杀。蜀兵且战且走。魏兵追赶约有二十余里,时值六月天气,十分炎热,人马汗如泼水。走到五十里外,魏兵尽皆气喘。孔明在山上把红旗一招,关兴引兵杀出,马忠等四将一齐引兵掩杀回来。张郃、戴凌死战不退。忽然喊声大震,两路军杀出,乃王平、张翼也,各奋勇追杀,截其后路。郃大叫众将曰:“汝等到此,不决一死战,更待何时!”魏兵奋力冲突,不得脱身。忽然背后鼓角喧天,司马懿自领精兵杀到。懿指挥众将把王平、张翼围在垓心。翼大呼曰:“丞相真神人也,计已算定,必有良谋!吾等当决一死战!”即分兵两路,平引一军截住张郃、戴凌,翼引一军力当司马懿,两头死战,叫杀连天。
姜维、廖化在山上探望,见魏兵势大,蜀兵力危,渐渐抵当不住。维谓化曰:“如此危急,可开锦囊看计。”二人拆开视之,内书云:“若司马懿兵来,围王平、张翼至急,汝二人可分兵两枝,竟袭司马懿之营,懿必急退。汝可乘乱攻之,营虽不得,可获全胜。”二人大喜,即分兵两路,径袭司马懿营中而去。
端老窝,总是令人心惊的事。
原来司马懿亦恐中孔明之计,沿途不住的令人传报。懿正催战间,忽流星马飞报,言蜀兵两路竟取大寨去了。懿大惊失色,乃谓众将曰:“吾料孔明有计,汝等不信,勉强追来,却误了大事!”即提兵急回。军心惶惶乱走。张翼随后掩杀,魏兵大败。张郃、戴凌见势孤,亦望山僻小路而走。蜀兵大胜。背后关兴引兵接应诸路。司马懿大败一阵,奔入寨时,蜀兵已自回去。懿收聚败军,责骂诸将曰:“汝等不知兵法,只凭血气之勇,强欲出战,致有此败。今后切不许妄动,再有不遵,决正军法!”众皆羞惭而退。这一阵魏将死者极多,遗弃马匹器械无数。
却说孔明收得胜军马入寨,又欲起兵进取,忽报有人自成都来,说张苞身死。孔明闻知,放声大哭,口中吐血,昏绝于地。众人救醒。孔明自此得病,卧床不起。诸将无不感激。后人有诗叹曰:
悍勇张苞欲建功,可怜天不助英雄!
武侯泪向西风洒,为念无人佐鞠躬。
旬日之后,孔明唤董厥、樊建等入帐,分付曰:“吾自觉昏沉,不能理事,不如且回汉中养病,再作良图。汝等切勿走泄。司马懿若知,必来攻击。”遂传号令,教当夜暗暗拔寨,皆回汉中。孔明去了五日,懿方得知,乃长叹曰:“孔明真有神出鬼没之计,吾不能及也!”于是司马懿留诸将在寨中,分兵守把各处隘口,懿自班师回。
却说孔明将大军屯于汉中,自回成都养病。文武官僚出城迎接,送入丞相府中。后主御驾自来问病,命御医调治,日渐痊可。
诸葛亮北征,劳心劳力,更加重了病情的发展。而他又是一位事必躬亲,甚至“目校簿书,流汗终日,不亦劳乎”的人物。早在223年刘禅继位,因政事无巨细,咸决于亮,主簿杨□曾经谏阻过他,认为他这样的工作方法不足取,并以一家之主为例进行劝谕,“今有人,使奴执耕稼,婢典炊爨,鸡主司晨,犬主吠盗,牛负重载,马涉远路;私业无旷,所求皆足,雍容高枕,饮食而已。忽一旦尽欲以身亲其役,不复付任,劳其体力,为此碎务,形疲神困,终无一成。岂其智之不如奴婢鸡狗哉?”他的病,就在于他克尽厥职,劬劳过度,既不相信群众,也不依靠群众的结果。
建兴八年秋七月,魏都督曹真病可,乃上表说:“蜀兵数次侵界,屡犯中原,若不剿除,必为后患。今时值秋凉,人马安闲,正当征伐。臣愿与司马懿同领大军,径人汉中,殄灭奸党,以清边境。”魏主大喜,问侍中刘晔曰:“子丹劝朕伐蜀,若何?”晔奏曰:“大将军之言是也。今若不剿除,后必为大患。陛下便可行之。”睿点头。晔出内回家,有众大臣相探,问曰:“闻天子与公计议兴兵伐蜀,此事如何?”晔应曰:“无此事也。蜀有山川之险,非可易图,空费军马之劳,于国无益。”众官皆默然而出。杨暨入内奏曰:“昨闻刘晔劝陛下伐蜀,今日与众臣议,又言不可伐,是欺陛下也。陛下何不召而问之?”睿即召刘晔入内问曰:“卿劝朕伐蜀,今又言不可,何也?”晔曰:“臣细详之,蜀不可伐。”睿大笑。少时,杨暨出内,晔奏曰:“臣昨日劝陛下伐蜀,乃国之大事,岂可妄泄于人?夫兵者,诡道也。事未发,切宜秘之!”睿大悟曰:“卿言是也!”自此愈加敬重。旬日内,司马懿入朝,魏主将曹真表奏之事,逐一言之。懿奏曰:“臣料东吴未敢动兵,今日正可乘此去伐蜀。”睿即拜曹真为大司马、征西大都督,司马懿为大将军、征西副都督,刘晔为军师。三人拜辞魏主,引四十万大兵前行,至长安,径奔剑阁,来取汉中;其余郭淮、孙礼等,各取路而行。
兵者诡道,诡必秘,若不秘,则无诡。不使对手获知己方之一切,乃至最细小最无关紧要之处,方能操胜券。
汉中人报入成都。此时孔明病好多时,每日操练人马,习学八阵之法,尽皆精熟,欲取中原;听得这个消息,遂唤张嶷、王平分付曰:“汝二人先引一千兵去守陈仓古道,以当魏兵。吾却提大兵,便来接应。”二人告曰:“人报魏兵四十万,诈称八十万,声势甚大,如何只与一千兵去守隘口?倘魏兵大至,何以拒之?”孔明曰:“吾欲多与,恐士卒辛苦耳!”嶷与平面面相觑,皆不敢去。孔明曰:“若有疏失,非汝等之罪。不必多言,可疾去!”二人又哀告曰:“丞相欲杀其二人,就此请杀,只不敢去。”孔明笑曰:“何其愚也!吾令汝等去,自有主见。吾昨夜仰观天文,见毕星躔于太阴之分,此月内必有大雨淋漓。魏兵虽有四十万,安敢深入山险之地?因此不用多军,决不受害。吾将大军皆在汉中安居一月,待魏兵退,那时以大兵掩之,以逸待劳,吾十万之众可胜魏兵四十万也!”二人听毕,方大喜,拜辞而去。孔明遂统大军出汉中,传令教各处隘口预备干柴草料细粮,俱勾一月人马支用,以防秋雨。将大军宽限一月,先给衣食,伺候出征。
天助孔明!
却说曹真、司马懿同领大军,径到陈仓城内,不见一间房屋。寻土人问之,皆言孔明回时放火烧毁。曹真便要往陈仓道进发,懿曰:“不可轻进。我夜观天文,见毕星躔于太阴之分,此月内必有大雨。若深入重地,常胜则可;倘有疏虞,人马受苦,要退则难。且宜在城中搭起窝铺驻扎,以防阴雨。”真从其言。未及半月,天雨大降,淋漓不止。陈仓城外平地水深三尺,军器尽湿,人不得睡,昼夜不安。大雨连降三十日,马无草料,死者无数。军士怨声不绝,传入洛阳。魏主设坛求晴不得。黄门侍郎王肃上疏曰:
此刻仍是曹家的天下,聪明的司马郁绝不会先提出来撤军的。
前志有之:“千里馈粮,士有饥色;樵苏后爨,师不宿饱。”此谓平途之行军者也,又况于深入险阻,凿路而前?则其为劳必相百也。今又加之以霖雨,山坡峻滑,众逼而不展,粮远而难继,实行军之大忌也。闻曹真发已逾月,而行方半谷,治道功大,战士悉作,是彼偏得以逸待劳,乃兵家之所惮也。言之前代,则武王伐纣,出关而复还;论之近事,则武文征权,临江而不济,岂非顺天知时,通于权变者哉!愿陛下念水雨艰剧之故,休息士卒。后日有衅,乘时用之,所谓悦以犯难,民忘其死者也。
魏主览表,正在犹豫,杨阜、华歆亦上疏谏。魏主即下诏,遣使诏曹真、司马懿还朝。
却说曹真与司马懿商议曰:“今连阴三十日,军无战心,各有思归之意,如何禁止?”懿曰:“不如且回。”真曰:“倘孔明追来,怎生退之?”懿曰:“先伏两军断后,方可回兵。”正议间,忽使命来召二人,遂将大军前队作后队,后队作前队,徐徐而退。
却说孔明计算一月秋雨,天气未晴,自提一军,屯于城固;又传令教大军会于赤坡驻扎。孔明升帐,唤众将言曰:“吾料魏兵必走,魏主必下诏来取曹真、司马懿兵回。吾若追之,必有准备,不如任他且去,再作良图。”忽王平令人来报,说魏兵已回。孔明分付来人:“传与王平,不可追袭,吾自有破魏兵之策。”正是:
魏兵纵使能埋伏,汉相原来不肯追。
未知孔明怎生破魏,且看下文分解。
两军对峙,其中一方撤军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都是双方军事家们大做文章的一次机会。
司马懿深知自己在魏国高层中间,一旦太辉煌了,同僚嫉妒,固非小事,主子猜疑,更加可怕。如果无所作为的话,很有可能剥夺权力,解除兵甲,被黜归政,一败涂地。
所以,他得把握住赢不能太赢,输不能太输,攻打不宜太猛,退守不宜示弱的分寸感,要比诸葛亮难做人多了。他之所以一再声称诸葛亮“智在吾先”,而且一再由着诸葛亮取胜,这其中不排除曹真的因素。他呵斥诸将,“汝等不知兵法,只凭血气之勇,强欲出战,致有此败”,其实,也是讲给曹真听的。
司马懿是个具有表演才能的统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