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西路军:天山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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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4、不喝茶不需要,我就粉碎它

1943年1月,蒋介石接到盛世才的密电略称:新疆破获“徐杰等四一二阴谋暴动案”、“杜重远等阴谋暴动案”、“阿山阿不都地方军事叛变案”,请派具有经验并懂法律的审判人员二人到新疆参加审判。蒋介石立即批交中统局,嘱咐“保送人员候核”。中统局局长徐恩曾马上慎选季源溥、冯诗和郑大纶呈批,经蒋介石批选王德溥、季源溥二人为审判员,王德溥为负责人,随后陈果夫又增提朱树声为审判员。徐恩曾应郑大纶的请求,经陈立夫同意,派郑为随员,办理文书、记录和事务工作。最后确定王德溥等四人为赴新审判团。王德溥,CC系高干,中央政治学校训育主任;季源溥,中统南京实验区长、第三处长;朱树声,历任江苏高等法院院长,行政法院评事;郑大纶,中统骨干,重庆地方法院检察官。

行前,蒋介石接见了王德溥、季源溥、朱树声。徐恩曾宴请王、季、朱和郑四人。徐席上对四人说,此去新疆要秉承总裁意旨,很好完成任务。徐还着重指示,办案要尊重盛世才的意见,搞好关系,在新疆不能进行调查。

3月5日,王德溥等四人乘专机离重庆经西安飞往新疆,次日抵达迪化。在机场迎候的是新疆公安管理处处长李英奇等。盛世才亲自主持隆重宴会,召集迪化所有大小头目参加,又举行盛大欢迎晚会,使王德溥等受宠若惊。四人的住处安排在督办公署东花园,设备齐全,招待周到,大宴小宴,几无虚日。

盛世才特别接见王德溥等四人,接见时对苏德之战苏军重大损失,幸灾乐祸,对中共敌后抗战,大肆污蔑。盛着重渲染、夸大他一手制造的所谓“徐杰等四一二阴谋暴动案”、“杜重远等阴谋暴动案”、“阿山阿不都地方军事叛变案”,讲述时声色俱厉,唾沫横飞。提及杜重远,盛说:“杜是我的同乡,是我请他来宣传抗日的,竟搞起暴动来了!”他随手拿起一个茶杯,奸笑了一下,“我对杜重远,就像对茶杯一样,今天喝茶需要,我就爱护它,明天不喝茶不需要,我就粉碎它。”切齿之声,霍霍震耳。最后,盛世才对四人说:“汽车司机、招待人员,都是受过训练的,你们说话要注意,不要随便向外人交谈。他们向我报告,不好处理。”这当然是警告审判团,必须按照他的意图办事。半小时的接见,王德溥等始终未插一言。王回住处后,悄声说:“盛世才多疑善变,居心叵测!”

国民党中委梁寒操结束伊犁宣传三民主义任务后回到迪化。盛世才请梁住到督署东花园,审判团迁往监狱旁的招待所。王德溥等在招待所花了一个星期时间看了三个暴动案的全部卷宗。在审判团没有到迪化前,盛世才已亲自指使李英奇等秘密审讯了全部案件。李等在审讯中按事先罗织的罪名定好框框,对被告进行酷刑逼供。这样,“三木之下,何求不得”。审判团所看到的,都是些自诬的“自白书”,这是李英奇等掌握的唯一罪证。“自白书”的纸张、格式、内容和语调,基本相同。

案卷内没有徐杰、周彬的“自白书”,只有周彬用“自白书”纸给盛世才写的一封信。信中声明中共党人对于“抗战建新”及执行六大政策“真实、尽职”,严正指出中共同志“全以原来之诺言”,“毫无离此原则之行动”,要求与盛“面谈”,“申诉一切”。

冯玉祥将军写给盛世才的一封信也在这里,冯将军劝盛以国家民族利益为重,团结抗日,速将逮捕的共产党人释放。

盛世才自己用“自白书”纸写的“斯大林元帅:”也在案卷中,不知他提笔只写称号,未写内容是何用意。

再就是李英奇写的“初审报告”,其主要内容完全根据李一欧、孟一鸣所写的“自白书”。李一欧、孟一鸣所写的“自白书”整齐、标准,简直像抄本。一个被折磨、审讯的囚犯,能这样的悠然和从容不迫吗?

在盛世才亲自主持下,新疆审判委员会正式组成,盛世才自兼主任委员,并指定刘效藜(省政府秘书长)、王德溥为副主任委员。委员会下分三个审判组:“徐杰案”组委员五人,“杜重远案”组委员三人,“阿山案”组委员三人。审讯记录,当日先送盛世才批阅。

新疆审判委员会组成后,复审开始,复审内容完全根据李英奇的“初审报告”。据监狱整理的《徐杰等危害民国案审人犯一览表》,徐杰一案先后审讯79人,其中共产党员15人。

审判委员会复审时,一面讯问,一面分别情况,进行个别谈话,就是特务常说的“攻心战”。他们和李一欧谈话,劝李彻底交代,可以宽大处理,如能立功,还将请报中央录用。李一欧又一次写了详细交代的“自白书”,成为审判徐杰的重要证据。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李一欧不是共产党员,也不是进步人士,李原是盛世才的政训处长,只是在个人利益问题上被下到狱里。盛借他之口编造假口供,既诬陷了当时在新疆的共产党人,又给了李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李不过是盛手中翻云覆雨、制造假案的一粒棋子。

审判委员会的工作对象集中到徐杰、周彬身上。

3月下旬,一个晚上。徐杰、周彬站在特殊审讯室的正中,身穿棉袍,神情自若。特殊审讯室装有直接通盛世才的电话,审判人员可以随时向盛请示汇报。审讯室里,季源溥、李英奇等五人和记录员已经坐好,旁边站着几个看守。地上刑具还散发着未凝的血腥。当季源溥开始讯问徐杰时,徐杰义正词严地驳斥:“我们共产党人,是盛世才请来新疆宣传、组织抗日的,你们无权审讯我们!”周彬愤怒地质问:“我们抗日无罪,你们审讯是非法的……”话未说完,季源溥、李英奇便狂怒大喊“用刑”。直到5月下旬,季源溥、李英奇等仍在艰难囚渡着徐杰、周彬的义正词严和愤怒质问。

季源溥想出一个“对质审讯”的办法。郑大纶出谋献策,认为李一欧的“自白书”最为详尽,可充“对质审讯”的证人,又叫记录员去监狱找潘柏南,重述一遍“案情”,把记录给潘签字画押。

“对质审讯”在一个较大的审讯室进行,除季源溥、李英奇等五人审判组外,王德溥、朱树声等重要成员也都参加。讯问桌后面挂着一幅大布幕,徐杰、周彬坐在里面。季源溥先讯问李一欧,李照着自己的“自白书”,详尽地背诵所谓阴谋暴动经过后,看守将李带下,季即示意将徐杰、周彬从布幕后带出。

“你们刚才听到李一欧的证言有何话说?”季源溥问。

“李一欧是人类的败类!”徐杰愤怒地说。

“李一欧可耻,不足轻重。”周彬指斥说。

季源溥叫人将证人潘柏南的讯问记录,向徐杰、周彬宣读后说:“你们对于潘柏南的证言,有何话说?”

“这是你们伪造的证言。”徐杰怒视季源溥。季源溥即令将徐杰带回监房。

“潘柏南的胡言,是你们收买的伪证。”周彬愤怒严斥。季源溥、李英奇等恼羞成怒,拍桌狂吼“用刑”。看守们对周彬绳捆索绑,拳打脚踢,打倒在地。

看守们使用“踩杠子”的毒刑,周彬昏迷过去。季源溥等因周彬是毛泽东的胞弟,对周彬更加咬牙切齿,用刑残暴。

没有土壤,五岳不能成其大;没有细流,四海不能就其深。志士仁人实现理想的过程,是艰苦而残酷,漫长而曲折的。

一天夜里,徐杰被带走,一直到第三天,才由几个人抬着回到牢房。同牢房的勉存智赶快过去掀开衣服一看,身上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有些地方像牛皮色。他一边给徐杰擦洗伤迹,抚摸被打肿起来的疙瘩,一边问:“老兄,你是什么事情,他们这样打你。”“他们说我是政治案,让我写材料。”

徐杰就是不写材料。几天过去了,又带他去审讯。审讯中逼他说出“要推翻盛政府,成立新政府,同伙还有谁?”徐杰回到牢房的当天,狱里送来好吃的东西,还有“马牌”香烟。徐杰对勉存智说:“这是硬的不行来软的。”徐杰不吃不用,都扔到厕所里。

5月一个温暖的早晨,徐杰再次被带向刑讯室。刑讯室里,阴霾沉重飞溅狰狞杀气。徐杰被两手平伸绑在木杠上,站在方砖上。砖上放有三角铁刺,蒙着大布。他在方砖上站了三天,还受了“飞机”、“坦克”、打手板、夹杠子、沾水麻绳抽打等刑具,逼他在孟一鸣的材料上签字。他坚决不签,打昏过去,又用冷水泼醒。徐杰被拖回牢房时,浑身上下都是伤,脚底板全烂了。

季源溥、程东白审讯周彬,周要请沈钧儒、史良做辩护律师。季源溥即大骂,又叫专管刑具的富宝廉、林储才来,给周彬上刑。

这是一个晚上,血腥在黑暗中舞蹈。一开始先打40个手板,40个手板,说起来好似很容易。李英奇为这40板在狱中用酒肉招募了一个野兽。这家伙被酒精燃烧起的力量,销蚀了残存的人性,每打一板,就用木板在掌上压揉一次,再打第二板。周彬曾对同牢的民政厅副厅长孟昭代说:“疼得把下唇咬烂,疼得把衣领咬断,肉虽疼而心在想,敌人对我究竟有多大仇恨?”打完40板子,周彬被押到一个刑室,在墙边吊了起来,两臂平伸,脚趾着地。两个特务手提鞭子,随便向腿上打一下,打两下。这刑罚叫背杠子,也叫坐飞机。一天一夜,一夜一天的熬煎,精神疲惫到无法忍受。偶一合眼,特务马上用阿姆尼亚冲鼻前一熏,刺脑气味,无法抵御。由于这种不断的烈性刺激,三天后,精神虽万分疲惫,眼睛反倒合不上了。周彬就在这种酷刑下,熬了七天七夜。施暴者还没解恨,最后又在所谓飞机上挂了炸弹。周彬对孟昭代说:“最初在每一胳膊上挂上一个土块时,心里还知道,后来又在左臂上加了一块,意识就不清楚了。我搞革命先后被捕过五次,敌人的刑罚也尝试了几回。当年在武汉,敌人曾以枪弹拨我胁骨,但是那刑罚一咬牙就挺过去。这次受刑,七天七夜不准睡,还时时遭受阿姆尼亚的烈性刺激,委实残暴至极。”

5月底,季源溥用了一个星期的时间,炮制所谓“徐杰等四一二阴谋暴动案”的“判决书”。王德溥、朱树声也分别炮制“杜重远案”、“阿山案”的“判决书”。他们煞费苦心,研究引用法律条文,开始想到《危害民国紧急治罪法》,但因现时是国共第二次合作,这一反共法令业已废除。最后决定徐杰案、杜重远案引用《刑法》“内乱罪”的条文,阿山案引用“外患罪”的条文。判决书称:“在徐杰、周彬的指挥下,李一欧召集和主持秘密会议数次,决议于民国三十二年四月十二日在广场召开群众大会时,实行武装暴动。首先由自卫队上台将盛世才卫队缴下枪支。推定李一欧刺杀督办盛世才,孟一鸣刺杀参谋长汪鸿藻,潘柏南刺杀民政厅长李溥霖,刘西屏刺杀财政厅长彭吉元,李啸平刺杀教育厅长程东白。同时航空队派飞机在大会上空示威,散发传单。另派人率领武装分别占领督办公署、省政府及邮电、银行、仓库等各机关。暴动成功,即组织新疆新政府,推徐杰、周彬为负责人。”核其所为,被告徐杰、周彬等20余人,触犯《刑法》第二章“内乱罪”,应依法判决。判处徐杰、周彬、林基路死刑,李一欧、孟一鸣、潘柏南、刘西屏、李啸平无期徒刑,其余被告3年以上15年以下徒刑。

杜重远、阿山两案,也同时判决。

判决书经各位审判员签名盖章,即以盛世才名义,电请蒋介石核准执行。

赴新疆审判团于6月初飞回重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