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禹锡是中唐时期几乎与柳宗元齐名的政治家、思想家和文学家,他虽比柳宗元大一岁,但二人却同年进士及第。在唐代,同科进士称为“同年”,这种特殊关系在激烈的官场斗争中显得尤为重要。这种“同年”之谊,使他们在思想倾向、政治态度、生活道路,以及文学观念上多有一致之处,使他们之间结下了终生不渝的友谊。
刘禹锡于贞元九年(793)中进士,于贞元十一年授太子校书,属于东宫的属官。柳宗元和王伾、王叔文结识,大概是由刘禹锡的介绍;贞元十七年,刘禹锡调任渭南县主簿,渭南也是京兆府属县,这使他和名义上的蓝田尉、实际上留在京兆府的柳宗元多有接触;贞元十九年(803),柳宗元入朝为监察御史里行,而刘禹锡也被提拔为监察御史,刘、柳和韩愈一起在御史台度过了一段极有意义的时光。但不久,韩愈因论天旱人饥得罪权贵,被贬为阳山令;而刘、柳则在京积极参与了永贞革新活动。二王执政后,柳宗元被任为礼部员外郎,刘禹锡则被任为屯田员外郎兼判度支盐铁案,同时成为革新集团的核心人物。革新失败后,他们同时先被贬为州刺史,随即加贬为州司马,同成为“八司马”之一。此后十年,二人虽未能谋面,但一直有书信往来,相互同情、支持,进行学术探讨,友谊不断加深。元和十年,他们又一同被召回京城,一个月后,又同时被贬作远州刺史。刘禹锡被贬为播州刺史后,柳宗元的“以柳易播”之举更证明他们之间友谊之真诚。
这次贬官的最后结局是:柳宗元被贬为柳州刺史,刘禹锡被贬为连州刺史。此次虽然实质上仍是贬官,但名义上却是“赴任”,所以较之十年前贬为州司马时,朝廷的限制是宽松多了。因此,刘禹锡和柳宗元得以同行,且行程也较为从容。二人经商州,下汉江,渡洞庭,溯湘江,直到衡阳。因刘禹锡要在此改行陆路赴连州,而柳宗元则需继续溯湘江去柳州。二人临江依依惜别,柳宗元写下了《衡阳与梦得分路赠别》一诗,诉说自己经十年流放后被召入京,本抱复起希望,又被放逐岭南。看到汉代伏波将军南征时走过的荒凉古道和掩没于草木之中的古墓,深感自己的前途也像这番景色一样苍凉。因为自己性格不合于世俗而横遭非议,徒有文名也不为当世所用。在如此黯淡的情景中与友人分手,实在令人悲伤流泪。刘禹锡也写下了《再授连州至衡阳酬柳柳州赠别》的答诗,他想到自己两次被贬连州,加上被贬朗州,已是“三黜”。命运多舛,事业无成。而今贬途中与友人分别,目送大雁北归,耳闻哀猿悲啼,此后与朋友身处异地,只有相望相思了。柳宗元再赋《重别梦得》诗:“二十年来万事同,今日歧路忽西东。皇恩若许归田去,晚岁当为邻舍翁。”又赋《三赠刘员外》诗:“信书成自误,经事渐知非。今日临歧别,何年待汝归?”诗中虽锐气不及当年,伤感情绪浓郁,但老友之间的深情,以及做“邻舍翁”“待汝归”的渴望,仍催人泪下。
二人衡阳分别,柳宗元于六月二十七日到达柳州,秋日登上柳州城楼,思念老友,百感交集,遂写下《登柳州城楼寄漳、汀、封、连四州》一诗:“城上高楼接大荒,海天愁思正茫茫。惊风乱飐芙蓉水,密雨斜侵薜荔墙。岭树重遮千里目,江流曲似九回肠。共来百越文身地,犹自音书滞一乡。”“惊风”“密雨”险恶的政治环境,去国离乡,远谪边地的孤愁寂寞,对患难与共的韩泰、韩晔、陈谏和刘禹锡的深切怀念而又山水阻隔,交织成茫茫的“海天愁思”。
元和十四年,刘禹锡老母病危时,同在病中的柳宗元曾三次派专人前往问询;柳宗元于元和十四年十一月八日病逝于柳州,临死前,他曾分别致信在连州的刘禹锡和因谏佛骨而被贬为潮州刺史的韩愈。不久,刘禹锡老母病故,刘禹锡丁母忧,罢去连州刺史北归,到达四年前他与柳宗元分手的衡阳,突然遇到从柳州来送讣告的信使。刘禹锡展读柳宗元的遗书,惊号大恸,悲伤不已。刘禹锡立即写信已量移为袁州刺史的韩愈,请他为柳宗元撰写墓志铭,并将柳宗元去世的讣告送给知己好友。刘禹锡写下了《祭柳员外文》,“南望桂水,哭我故人”,深表哀痛之情,并又于八个月后,写下了《重祭柳员外文》,不仅向老友报告了后事的安排,而且对柳宗元“才不为世用”深情慨叹:“出人之才,竟无施为”“生有高名,没为众悲”。韩愈也先后写下了《祭柳子厚文》《柳子厚墓志铭》和《柳州罗池庙碑》三篇纪念性文字,对其才华、政绩、人品和文学成就给予了高度的赞扬。
柳宗元病危之时,曾致信给刘禹锡,委托刘禹锡在他去世后为他编辑文集。柳宗元去世后,刘禹锡怀着巨大的悲哀和敬意,不负重托,忠实地完成了柳宗元的请托,将其诗文编为三十卷,并撰《唐故柳州刺史柳君集纪》一文。这是柳宗元最早的集本,对柳文的保存起了无可替代的作用。
刘柳一生,患难与共;刘柳之谊,终生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