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彼岸花开:中国历史的另类独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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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四

夏的燥热退却了,秋的宁静弥漫汴京。

司马光脱去了他翰林学士的朝服,换上普通的布衣,带着全家老小,悄然离开了汴京,退居洛阳。

这场变法改革的辩论中,司马光输了。临走前,他以私人的名义给王安石写了封信,恳求王安石在改革进程中不要太急功近利,要渐进而行。然而,执拗的王安石再次拒绝了司马光的好意,他铁了心要在短时间里完成这场史无前例的改革。

司马光的眼光是老到的,他看到了政府的软肋:王安石提拔上来的新人,普遍缺少阅历,急功近利,在商业化推广的进程中,他们迅速由新政执行者蜕变为新政篡改者,利用上层的指令,巧立名目,借着“改革”的旗号大肆捞取财富,这些人成了改革中的暴发户。

然而年轻的神宗和激进的王安石听不进这些。司马光无能为力,他回望着汴京的皇宫大殿,只能长长叹一口气。

临走那天,苏轼前来相送:“司马公,此番离开京都,回洛阳有何打算?”

司马光捋了捋长须,仰望天空:“我心系天下,奈天不遂人愿,只有退居著书立说。《资治通鉴》我已开始编写,欲用十年之功,成一家之言,从历史的成败兴亡中,提取治国的借鉴,留作后世之名。”

汴京的驿站里,苏轼与司马光挥手拜别。

此时的苏轼,面临着同样的政治窘境——他也不能留在京城了。

想当初,年轻的苏轼、苏辙兄弟科举高中,红遍京都,仁宗皇帝拍手称赞“我为儿孙又得两宰相”,那是何等的风光。苏轼这个后起之秀,不仅在欧阳修、司马光眼里是难得的人才,即使是政敌王安石,也对他赞赏不已。只是,生性旷达的苏轼总是处处与王安石抵触,常常写诗批判新政的失误,神宗熙宁二年,苏轼上了著名的《上神宗皇帝书》,驳斥了王安石激进的科举制度改革,令大权在握的王安石恼怒不已,冲突逐渐升级,随着反对新法的人士陆续遭贬,苏轼知道自己也不能再在京城里呆下去了,他请求外放,到南方做官。

三十六岁的苏轼挥一挥衣袖,唱着“大江东去”,潇洒地去了南方,京城里的政治斗争眼不见心不烦。在后来的八年里,苏轼在杭州、密州、徐州、湖州等地做官,也在基层了解到王安石新法的具体实施。他发现,新法的许多政策传到基层时,已经变味,被地方官僚层层加码,不仅没有给百姓带来效益,反而加重了人民的负担,政府富裕了,百姓却更加贫穷了。

生性豪放的苏轼不忘针砭时政,用他的如椽大笔,挥洒出篇篇诗词,时而嬉笑,时而怒骂,时而悲悯地抒发心中的感慨,隐晦地讽刺王安石的新法。

而这一切,都导致了新党对苏轼的打击报复,一场政治灾难陡然降临……

最先对苏轼发难的竟然是他曾经的同僚沈括——这位中国古代伟大的科学家,在政治方面上却是个小人。当然,此时的他尚未写出《梦溪笔谈》,而是以中央特派员的身份前往南方考察新法,拜会苏轼。

昔日同僚见面,不免寒暄一番,苏轼热情地将自己的新作赠与沈括,谁知沈括回京后便向朝廷告发,揭发苏轼诽谤新法,讽刺朝政,用心歹毒。

一代文坛领袖,从此开始了他政治生涯的厄运。

继沈括之后,新党人士开始了对苏轼的接连诬陷,王安石曾经提拔过的政客李定、舒亶、何正臣等人开始搜罗苏轼的文章,断章取义,搜集苏轼攻击新法的证据,朝廷里弥漫着一股邪恶的气息,最终,神宗皇帝也开始怀疑这位文坛领袖了。

神宗元丰二年,苏轼因“愚弄朝廷”、“文字毁谤君相”罪名在湖州被捕,当即被长途押往京都!

那是一个沉闷的午后,风雨欲来,空气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氛围。一代文豪苏轼被官差反绑,尚未能与家人告别,就匆匆踏上了前往汴京的路。湖州的百姓群集路边,流着泪送别这位大诗人,家人踉跄赶来,任小儿子撕心裂肺地叫喊“爸爸”,也留不住苏轼的背影……

苏轼还不知道自己为何获罪,也不知道这一去是否还能活着回来。他猜不透朝廷的心思,惶惶地问官差:“我是否犯了死罪?为何如此着急押送京都?”

官差装模作样不说话,讳莫如深的神态更加让苏轼绝望,苏轼猜想,这次他一定得罪了新党,离死期不远了。四十四岁的苏轼如今衣衫褴褛,步履沉重,面对着过往行人,他的内心充满羞辱与悲怆。他不知道,自己的罪行将会牵连到多少朋友,又会给家人带来多大的灾难……

一代文化大师在示众,整个民族在丢人。

此时,新法已在全国施行了近十年。在神宗的支持下,新党得势,权势熏天,新一批的政客走上政坛,开始了对旧党的打击迫害,曾经在大庭广众下进行的王安石与司马光君子式的辩论,已经不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