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摩根时代
皮尔蓬？摩根的游艇名叫“海盗号”，长度相当于一条钢制战舰的一半，设计速度非常高；黑色的船体，黑色和金黄色丝绸装饰，以及排成一列的烟囱，看起来都像是有意做成赛车的样子。而游艇的名字也体现出摩根对于现代银行家的看法。（杰伊？古尔德建造了一艘更大的游艇，但是却因其“强盗资本家”的恶名而没有被纽约游艇俱乐部接受。）
1885年7月一个温暖的早上，“海盗号”游艇载着摩根和他的朋友昌西？迪普[1]——纽约中央铁路的总裁，后来成为一位国会参议员——前往泽西市码头；在那里，他们将和宾夕法尼亚铁路的两名最高主管乔治？罗伯茨和弗兰克？汤姆森会面。在那一天剩余的时间里，四个人坐在游艇色彩绚丽的遮阳篷下面，随着游艇在哈德逊河上上下游弋，同时也在讨论着出卖安德鲁？卡内基一事。摩根是纽约中央铁路的一个主要银行家和公司董事，而宾夕法尼亚铁路的融资收购业务则由他的合伙人托尼？德莱克斯负责管理。（虽然卡内基也是他们的一个长期客户，在朱尼厄斯位于伦敦的办公室里也属于“公司的朋友”之一，但这好像并没有影响到他们谈论收购他的公司。）
他们正在讨论的是这两条铁路之间一场初露头角的战争，而卡内基正是这场战争的煽动者和部分资助者。多年来，宾夕法尼亚铁路一直对以匹兹堡为基地的客户实行价格盘剥的政策，卡内基虽然心有怒气，却是无可奈何；现在，他最终找到了一条反击的途径：通过他的代理人、纽约中央铁路的主要所有者威廉？范德比尔特来进行反击。范德比尔特一直避免与宾夕法尼亚铁路发生战争，因为这两条大铁路的覆盖范围只有很小一部分重合。但是，宾夕法尼亚铁路却偷偷地支持一条原本即将废弃的铁路——西岸铁路——重新复兴，从而对纽约中央铁路的心脏地区——从哈德逊河向上一直到五大湖区——发起了攻击。愤怒之下，一向温和的范德比尔特找出了收藏已久的自己的铁路许可状。碰巧，在他的经营范围内可以修建一条线路能够连接卡内基的钢厂，穿过阿勒格尼山到达费城和里丁，从而能够打破宾夕法尼亚铁路在跨州铁路运输方面的垄断。但修建这条铁路的成本将会很高，至少需要1500万美元，中间还要穿过地形复杂的山区；但是，卡内基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立即在匹兹堡的制造商中组织了一个联营，并拿出了这笔资金的三分之一。到摩根四人在游艇上会面的时候，这条铁路已经开工并且正在迅速建设之中。铁路修筑过程中已经有26名工人死亡，但大山中已经炸出了隧道，人工的山谷已经挖出，用于在河上架桥的桥墩也已经修好，连钢轨都已经订购了——所有这些都表明，卡内基在幕后急不可耐地催促。
但是，匹兹堡的制造商们期盼已久的、能够得到更公平的运费和更好的服务的好日子，对于皮尔蓬和朱尼厄斯来说无疑将是一场大灾难。与当时大多数的银行家一样，他们也使用“毁灭性的”和“竞争”这两个词，就好像它们中间有一个连字符，是一个复合词一样。在经历了1879-1882年市场的急速高涨之后，铁路证券价格在1883年的短期萧条中急剧下跌；而银行家们最后想要的就是更低的运费[2]。朱尼厄斯和皮尔蓬亲自发起了这次对抗活动，更加显示出这件事情的重要性。春天，当范德比尔特还在欧洲的时候，朱尼厄斯就极力劝阻他不要与宾夕法尼亚铁路对抗。劝说失败后，他又求助于他的客户赛勒斯？菲尔德——他是一个电缆业的大亨，也是这条新铁路线的一个主要投资人——延缓召开债权人会议，这样皮尔蓬就可以及时地赶赴欧洲，并与范德比尔特一同坐船回国以劝说他改变主意。
很少有人能够勇敢地与摩根对抗一星期时间，而范德比尔特也从来没有这样的勇气。当他们乘坐的船在美国靠岸时，两人已经达成了交易。如果宾夕法尼亚铁路同意的话，两条铁路将各自出钱买下对方的新线路；让宾夕法尼亚铁路直接购买穿过阿勒格尼的铁路线在法律上有障碍，所以摩根家族将代他们买下这条线路；作为交换，摩根家族在以后将获得与此等值的证券。在“海盗号”游艇上，迪普花了整整一天时间才说服宾夕法尼亚铁路在协议上签字，而皮尔蓬在大多数时间里是瞪着眼睛，挥动着手中的香烟；傍晚，当他们下船登岸的时候，协议终于签署了。（摩根家族出具的条件是如此诱人，以致于罗伯茨有些怀疑。）卡内基事先没有得到任何的消息，直到后来收到了范德比尔特的一封密信，说新铁路的建设已经暂停了。两条铁路都放弃了他们的新的收购计划，从而扔掉了数以百万计的投资。在阿勒格尼山区中修建的隧道等工程虽然付出了惨痛的人员代价，现在也只能废弃并消失在丛林中了；直到半个世纪之后，工程师们在规划宾夕法尼亚收费高速公路时才又发现了它们。
（本页插图文字说明：原书232页
安德鲁？卡内基在为修筑此铁路而开挖掘的一条隧道前留影。1885年，在摩根的压力下，卡内基被迫放弃了这条铁路，并浪费了好几百万美元的投资。这条隧道后来在修建宾夕法尼亚收费高速公路时被利用。）
摩根是第一代主要为私人客户而不是为政府服务的银行家之一，但是，两种不同的服务在方法上也有很多实质的连续性。在中世纪的欧洲，罗特希尔德家族和巴林家族就曾有过跨国的金融/外交服务，而摩根在几个铁路资本家之间进行的调解活动也颇有他们的遗风。虽然它们偶尔也从战争中获得过巨额利益，但是这些大银行一般还是憎恨战争的，因为与战争造成的业务中断相比，他们还是得不偿失的。这些银行的主要合伙人都与欧洲大陆上所有主要的国家部门保持着密切的联系，还经常拜访皇室家族；但是，他们从未使用过自己继承的、近似独裁者的权力，他们能够制止金融业成为好斗的统治者，而且偶尔还在港口或者铁路行业之间居中调解以阻止争斗。摩根在他的大部分职业生涯中也扮演着同样的角色，不同之处在于，他阻止的战争是互相竞争的私营公司之间的战争。
在皮尔蓬逐渐接管摩根家族银行业领导权的过程中，在“海盗号”游艇中达成的交易是一个重要的里程碑。当时，朱尼厄斯已经逐渐地减少过问公司的日常事务；当然，皮尔蓬还继续让他知道所有的消息，并且经常征求他的意见。1890年，朱尼厄斯死于一次交通事故；1893年，德莱克斯-摩根公司的资深合伙人托尼？德莱克斯也去世了，56岁的皮尔蓬站在了权力的顶峰，在大西洋两岸都成为了摩根银行公认的领袖。1894年，摩根纽约公司更名为J.P.摩根公司，在费城设有一个分公司（德莱克斯公司），在巴黎设有另一家分公司（摩根-哈吉斯公司）。位于伦敦的J.S.摩根公司仍是一家独立的合伙制公司，而皮尔蓬在其中也担任主要领导。
到世纪之交时，事实证明摩根已经成为世界上主要的银行家，而且没有其他的公司能够接近于他在美国拥有的权威。他不仅居间调解了美国商业中的许多事务，而且，由于美国有些丢脸地缺少成熟的金融机构，摩根公司事实上还充当了中央银行的角色。
“朱庇特”
1903年，爱德华？斯泰肯给摩根拍了一张著名的照片，捕捉到了他作为金融市场的“朱庇特”[3]的气质——身材魁伟、精力充沛；目光如炬，不善言谈；很难控制自己的暴躁脾气。人们都很敬畏摩根，或者简单地说是害怕他——正如一位评论家所说的那样，他有“一个火车头那么大的驱动力”。他的力量是实实在在的，是建立在他独一无二的角色基础之上的——能够引导美国正在迅速膨胀的巨额存款。通过这种或者那种渠道——控制公司董事会、成为投资合伙人、或者只是凭着一种感觉，即一个银行或者保险公司的投资委员会将会服从摩根的领导——他和他的合伙人们控制着美国40％的流动工业资本、商业资本和金融资本，也是迄今为止世界上最大的“货币联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