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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开出泪水的烟火

“啪”,一朵花儿飞上天空,在我的眼前开放出光和热。

“嗖”,它比我想象中更快地离开还没有来得及上色的云朵和月亮,宛若一种银色弧度的滑落,就真的比记忆的闪现更快地褪色了。

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这样的它们,是必定会出现在每一年里最温暖,最热闹,最拥挤的时刻,很早的时候我就知道它们不管这个新年多么拥挤也会再一次地跻身在人们眼前的回忆中,凭借着自己和泪光一样晶莹的身体流下人们的眼睛和眼角,凭借着自己和干杯的祝词一样热闹的声音混在人们渴望听见快乐的耳边。而这些它们都一一做到了。我记得和家人在一起的新年夜晚,一定会有这样的他们。十二点的钟声敲过后,整个世界都变成一只耳朵,只有“听见”的感觉在不停回音,直到只能听见自己。我没有听觉、嗅觉和触觉,只用一种颜色的目光去听见和看见它们(它们飞起又落下的节奏就是我感觉到的声音的震动),那些像花儿的生命般生动和鲜艳的速度,甚至比花儿的鲜艳更浓厚一些,我感到它们是被涂在玻璃窗上的而不是飞旋在很远的空中;我听见它们甚于风的呼吸声刮起我耳边的头发。

“啪”——它离开了空中闪光的点。我告诉自己,那只是一次烟花罢了。至于名字,“啪啪”,或者是“嗖嗖”吧,它们的名字已经无所谓重要了,因为每一年的它们都不会像人类一样,用不同的心态或目光来打量什么,不会像人类一样,或许去年还在窗前看烟花呢,而现在却已经在另一个伤心的地方了。它们不会想到自己的名字会像思念一样沉重,那么多双眼睛站在视野很好的地方一年只为看见它们。即使是那种一打开就会挤出一串星星的烟花,和只有声音没有亮度的烟花,却只在我的眼里纷纷开出相同的名字——记忆。

那个时候我总趴在外公家的窗台上,烟花们在我眼前趴在月亮的周围。我们看着彼此看不见自己,却一定有谁同时看着我们。它不说我们也从来不知道。现在的我已经能很轻易地够到窗台上的玻璃窗,一些植物和我一起站在更高的高度,说不上是快乐还是忧伤,只有一种淡淡的酸滴在中间。

客厅的玻璃窗扑闪着夜晚的眼睛,比星星矮了一些,却更加真实和生动。每当那个时候,在头顶上开放的花儿站在一个短暂的高度上,比外婆种的凤仙花高大了许多,却是我记忆中没有名字和温度的风景。我曾在很小的时候,暗地里给它起过“噗”这样的名字(小时候总认为“噗”是一个圆圆的字,因为念出它的口型是嘟着嘴的),长大一些的我,更愿意用官方的语言,叫它们烟花。我在字义中寻找一些能够形象生动地表明它们生命的含义,努力回忆起每一次开放的星星有没有留下一尾巴的烟雾,可是没有。我移栽在外婆家那株君子兰花盆里的凤仙花倒是很用心地在长大着。相对于过于绚烂的色彩,我似乎更偏爱朴实的自然颜色,即使没有生命的速度和光泽,在几滴绿的眼睛里,我的思绪却被不止一次地折射出光泽。

看着外婆家的君子兰每一个春天都捧出的橘红色,我以为自己最熟悉的就是它了,没有什么比它的颜色更深刻,更持久。然而,当一年一度的烟花挣脱了时间飞出一个崭新的高度,我无法不承认在记忆中刻下很深的划痕的生命是它。很小的时候,我以为长久的相处就是深刻记忆的前提,并没有想到一件事物的刻印可以在一瞬间呼之欲出,却那么迅速而精准。要达成这一切的动作只有一个字。

“噗”,我以为它们想听见这样的称呼。

“噗”,我知道是自己想用这样的称呼来叫多彩、迅速的它。

“嗖”,这声音响起后,半个“噗”字卡在喉咙里,我知道今晚的我将不再有机会和它们说话了。或许是可以自言自语的。书房里传出一股轻的茶香,在我的眼前拧成一股阻止烟花飞舞的绳子。

“咳咳”,小屋里传出咳嗽声,风太大了,我急忙关上窗。

我想我一定记着,并无比想念着连自己都忘记的颜色和味道。但这种“记着”却是仅存于“认识”的记忆,是无比肤浅的,宛若一个风中手影。看见烟花就想起团聚和温馨已经形成了一种本能,明年的我们还会看见,并且以为还是去年的它们。时间是唯一微笑的人。烟花飞过的地方,依旧保持着过去的样子,飞过的它们却不再是过去的那一批。我的眼前被拉开一副画面游走而地板固定不动的风景画。画中的人在走,风在走,而大树、花火,却都未在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