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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让一切更加澄澈

窗外很冷,小屋内却很温暖,玻璃小窗被水雾蒙了一层模糊,我的目光无法轻易穿过它,去看外面的世界。飞过我窗前的鸟儿在窗上留下小片的影儿,却很轻易就被月光擦去了。我不喜欢通过有阻碍的视觉看清楚世界,那样,会让心灵和目光都感到疲惫。但这种情况却常常出现,除了日复一日地擦拭小窗,我不能再做任何事情。

冬天,地下埋着小声唱歌的种子,那是任何脚印都无法听到,任何接触都体会不到的,只是一种存在的意念。鸟儿早已把歌声衔去了温暖的地方,长在树梢的喑哑被拔起根,也一同放在翅膀上飞走了。当离开城市的手心时,这只鸟儿才突然发现这里已经待了很久了。但它们却无疑朝另一个地方飞翔很久了。

透过云朵上挂满水汽的晶莹,月亮的目光突然软下来。像一道弯弯的水流趴在云后,透过浓浓的云朵,我看不清月亮究竟是在微笑还是在哭泣,只能倾听来自遥远的悸动。冬天雪后突然暖了下来(至少我感到是这样的),本来被冻结了月光,我看见月亮射出的一支支薄弱的金色利剑出现了许多冰裂的痕迹,像水晶矿体中的纹路。但没有过多久,温暖的日光又让它解冻了。或许月光会滴落,但那对人们来说是不能够很好分辨的,那会与梦境的水滴混淆。

当我走在小路上,或是闲闲地坐在窗前打字的时候,除了月亮本身会像水滴,从玲珑的尖端滑落进而滴落,还有一些手指敲打键盘,某片叶子又从玻璃窗上划过的声音(很多时候我误以为叶子划过窗子是某只飞虫的叫声),这些声音大都不是很尖锐,而是尽量蜷缩着自己,但在我的耳边就被放大了,我腾出心灵的一角去接纳它们。从声音的音质不同我往往能够准确地分辨出它们来自哪里。

我更喜欢听声音,却害怕目光告诉的直接。我清楚地记得去年秋天,小院中许多树叶敲打树干的撞击声,好像一条小鱼在溪水中涂抹欢乐。但当我真正去楼下寻找这种声音的来源时,除了看见那种来自秋天骨髓的凄凉外,更没有看见其他什么,目光所告诉我的是一个现实中的秋天。有离开的声音却没有想象中的美丽,我见过许多秋天,见过秋天里数不清的叶子,它们并不能十分引起我的注意,只是踩在小路上脚底却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那是时光告诉我,秋天已经很深。它们告诉我的往往只有小声地哭泣,那种摄入目光的黄色甚至将我的思绪也染得金黄了,就像是另外一个秋,只是那里永远不会有落叶敲打树木,不会有生命变成金黄色,又从身边离开了。从那以后,我很少再去注意观察秋天,它会带给我的笔和思考很多数不清的凄凉。

我试着站在人并不多的街道上,辨别从耳边吹过的风究竟来自怎样的表情,究竟是从某块岩石中踮起脚尖的,还是从某株植物上随露水滚落的,我听到最终的结果是风自己碎成了哭泣声,月光从那里面又钻出了嫩芽。

站在小溪旁的树苗清楚地看见几只来觅食的鸟儿,在身旁踩下脚印,不久又“唧唧喳喳”离开了。他们的脚下是永恒流淌的水流,额头上是很久都不再变化的天空,白天和夜晚被一条银色的绳索隔成了界限,似乎也只有那两种颜色在变化着。紫色后是天蓝色,飞过夜晚和白昼缝隙的鸟儿并不会在这种色彩的交替中迷路。路旁的石子,小草和花儿,每天吹来的一阵变换色彩的风,都被它们的飞翔所熟悉了,背下了。对于一颗专注于飞翔的心灵来说,固定的是色彩的温度和味道,即使深度和形状再怎样变化都不会陌生的。

有时,我会为某种特殊的声音而在一个地方很久的停留。即使走过一条非常陌生的街道,也会为某种声音的参与而欣然。走过春天,透过手指间的绿色看到的小街会让我的耳朵有一种惬意,即使声音并不存在,我也能够在某种颜色中想象声音越来越轻,或越来越重。

我喜欢生命倾向于一种颜色,而不是什么样的颜色都要拥有,那样只会让我觉得更加轻浮和不自然。我的目光非常有限,在大自然中,我不想拥有所有我看见的,听到的,而是用心记住它们的声音和相貌。在笔尖变成另一种形式的记忆。

小溪记住的澄澈,是能够照出所有颜色的快乐。风记住的澄澈是吹过一切生命都不留一丝痕迹。生命本身记住的澄澈却是看见自己究竟记住了怎样的透明,懂得怎样舍得和保留。在松开手的瞬间而不流一滴眼泪,只是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