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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收信

我是不怎么拿信与人交流的,但却喜欢收信的感觉。

每每拿到信,但凡陌生的字体都令人浮想联翩,在我看来,有些字小巧娟秀,有些则大气刚硬,这便在信封上边明明确确地体现了寄信人的性格。没有声音眼神的会晤,但只墨水写就的汉字,个个饱满神奇的模样,憋着小脸儿,想要说什么,却止住了。写信人的脸庞在我看不见的远方,永远保持着矜持的神秘感,这比面对面的语言交流更为得体些,它们避免了眼神触碰的尴尬,然而交流的激情丝毫不减,面前的白纸似乎不懂得怎样撒谎躲闪,这更增加了人们爱慕其的理由。

它们的心思被覆盖了千里迢迢的尘土,个别待遇优厚的甚至搭乘了飞机,来到收信者的面前,从主人落笔投寄,到远方的他人拆开阅读,是一个艰难的过程。文字被捂在信封间,走过很远的路,就像是外出的游者归家,见到熟悉的眼神,眼皮一酸头脑一热,“哗啦啦”再也止不住满腔的心绪了。

所以我深爱着收信,想到一个人在白天或夜里,去全心意地写一封信,他(她)一定为此腾出了专门的时间,就着阳光或夜灯,笔笔落去,坦露出最真挚的胸怀,这是不必为世俗眼红的感动。在此便决定了一封信非同小可的价值。

我最神奇的收信经历,集中在了某天的清晨,这份儿惊喜一直慷慨地延续至我中午归家之前。

早读之时,班主任交给我一个厚厚的包裹,我来不及细细读过上面的落款和文字,暂时地按捺住好奇,同桌替我猜测,大概是一沓沓的稿费单吧?我笑一笑,然而,那是我最不愿意得知的结果。课后我忍不住拆开了邮包,竟是两册薄薄的书!不觉一惊。粗翻之,原来是某位打工诗人的著作。我想,我并不认识他,他的名字在我脑中没有一席之地。

我急忙在其中寻找留有手写文字的稿纸,一无所获。于是我茫然。一本是散文的合集,一本全部是诗歌,在书的扉页有作者的近照,看似年岁不小,我得称其为伯伯才对。

一位我不认识的打工诗人,又是怎样知晓我地址的呢?而他寄来两本专著的理由何在?我想尽力将问题简单化,于是默默收好两本文集,它们很沉,像千斤巨石,红楼和水浒那样的大部头都不能与之比拟。书中一定有一段不平凡的路,但最终的结果摆在人们面前的,却是如此壮大和动人。

这个清晨注定着不平凡,它有意无意地带给我些横冲直撞的意味。

“杨可欣!这还有你的两封信!”门房的伯伯叫道。信,又是信!这些陌生的来信总是集中在某一天的某一时段,叫人一时接受不来。

我走在路上,阳光透过慵懒的叶子耷拉在我的肩膀上,我赶它不走,它过分地好奇影响我看信了,于是,我躲在了一棵老树下,专心的读信。

第二封信,我选择了直接阅读结尾部分,然而,我心急的结果却给予我一个很大的惊吓。

这封信的来历不同寻常,确切地说,这是我碰到过的最“恐怖”也最感动的读者来信。

我急忙翻看信件的开头,同时,才想到细看写信人的字体,这是我惯用的探究其性格的方法,当一行行拙稚但不乏工整的小楷映入眼帘,才放松了心情。仲夏的氛围不适合长久的阅读,那些调皮的阳光伸出触角,将字体模糊了边缘。我揉了揉眼睛,但我揉不到心灵的地方,这封信,在那天的午后曾长久地湿润我的思绪。

信的开头如是说:“读过你的文章,内心久久无法平静,在这里已经很久了,很久没有这样一连几个夜晚无法入睡,我从你的描写中找到了与自己感觉相似的部分……我会好好改造,我的刑期不是很长,只有两年,但我要对自己做过的错事而承担责任,你说对吗?”

这是一封来自监狱的信件。

我无法想象在铁窗的监禁中,握笔写字的感觉是否与外界而有所不同,当所有的自然的呼吸声被那道冰冷的高墙过滤去了无忧和天然的微笑,当清晨的第一缕风,已不再是最新鲜的礼物,而是相隔了两年的岁月抵达……他面对一篇小文而发出的呼唤,是心底最纯净的那池小泉,被风复苏的潺潺吗?“我希望你能给我回信。祝学业有成!”

落款是一个普通的姓名,这姓名的背后,却蕴涵着一个不再普通的故事,从他迈入监狱的大门至此寄来此信,便经历过人生更为辉煌的蜕变。而对我,则颇有受宠若惊的感触。

这些信,使我作为一个长久的收信者的幸福感在递增,我日复一日地拆信,读信,合信,体味那些含蓄的交流方式,或许永远不见,但字体的温度在慢慢迸发,在读信的瞬间,写信者和收信人的心灵,真正没有羁绊的握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