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士〕胡戈·洛齐尔
在这个国家里,洗衣间钥匙可不是一样普普通通的东西。哦不,它不仅被用来打开放置洗衣机的那个房间,而且更是通向另一更深层次的桥梁,因为它所具有的意义远远超出其本身开房门的简单功能,它象征着秩序。
从一个朋友那儿听到他新近的遭遇,更让我相信这把小小的洗衣间钥匙反映了我们瑞士人对秩序的态度。为了说明这一点,我得讲一下几年前自己的一次经历。
当时我住在一栋公寓里。公寓除了房间、阁楼、地下室、垃圾间外,还有一个公共洗衣间,自然也有一把开洗衣间用的公共钥匙。钥匙按照日期一家一家、一层一层往上传,等顶楼最右面一户用完了,再从底楼最左面一户开始,周而复始。因为我是个单身汉,自己不洗衣服,所以不用洗衣间钥匙。不过很快我就懂得使用洗衣间钥匙不仅是一种权利,更是一种义务。
根据用挂号信寄给我的管理规定,一天晚上,一位女士敲开我的房门,递给我一把钥匙。当我告诉她,我不需要洗衣间钥匙,她可以把它直接交给下一位住户时,站在门口的女士不知所措地看着我,似乎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当洗衣日第二次轮到我头上时,一位有两个小孩的年轻母亲来敲我的门,希望能借用一下洗衣房;我把钥匙交给她,并请她用完后直接交给下一位住户。她满口答应。
两天后,住在我楼上的一位女士,也就是按照顺序轮在我后面使用洗衣房的住户来敲我的门。她抱怨说我应该亲自把洗衣间钥匙交给她,另外洗衣间脏得一塌糊涂。我连忙道歉并声明自己没有用过洗衣间。
但这位女士提醒我注意,尽管没有用过洗衣间,但我仍然应对洗衣间的清洁负责。她弟弟在警察局工作,从他那儿她知道,汽车主人应该对汽车的状况负责,即使他把汽车借给第三人使用。
当我在楼梯上遇见那位向我借洗衣间钥匙的年轻母亲时,笑着把这件事告诉她。几天后的一个早晨,这位女士的丈夫站在我门口:他认为我到处造谣说他太太是个脏婆娘很无耻,并威胁要采取必要的行动。
不过他老婆后来仍然向我借洗衣间钥匙。不久,住在底楼右面的那一家也来向我借洗衣间钥匙,说我反正用不着。当我回答钥匙已经借给五楼的那位女士时,她笑了。
我受到猜疑(开始还不知道);大楼里流传那个家伙——就是指我——和年轻的艾诗利曼太太关系不一般,他老是把洗衣间钥匙借给她。
于是我决定把钥匙扔进抽屉里自己留着,直到我的洗衣日过去为止。为了免受打扰,每到洗衣日我就把自己锁在屋子里,谁敲门都不开。
另外我还决定跟物业管理公司联系,让他们把我从洗衣间钥匙名单上剔除掉。可接电话的家伙说,经过慎重考虑,他们不同意;因为万一我搬家,后来的房客就遭殃了……我应该使用洗衣间,他乐意为我解释如何使用洗衣机,他认识许多单身汉,他们都自己洗衣服。
当下一个洗衣日来临时,我提着一篮子脏衣服来到楼下的洗衣间。
还没等看完洗衣机的使用说明,我已经兴味索然。于是我把脏衣服扔在洗衣间里,直到晚上才悄悄抱着它们回到自己房间,打算把衣服装进箱子里,送到离公寓较远的一家洗衣店。我刚出门,就被住在四楼左面的房客拦住了。她问我究竟什么时候用洗衣间,她也想“像其他人一样”多用一回洗衣间。她说她晚上来找过我几次,可我总不在家;而早晨她又不敢来敲门,因为我一般半夜才回到家里。
看来只有一种可能才能避开所有的人:每逢洗衣日便外出做短途旅行。我是个记者,给自己找点事干并不难。
就这样,我走了,留下其他人为究竟谁能够在我的洗衣日使用洗衣间钥匙争论不休——是挨在我前面的那些房客,还是轮在我后面的那些房客?尽管房客为此分成了好几个党派阵线,但有一点所有的人都同意:“他可以外出旅行。”
我完全小看了洗衣间钥匙。我原先以为它只是一把开门的钥匙而已,但现在才明白它在我们瑞士人眼里完全是另一样东西——秩序的象征。任何人都必须遵守这种秩序,至于在这种秩序下是否舒服,没人会在意。就像洗衣间钥匙一样,不管用不用,你必须拿着。
(陈壮鹰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