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伊夫林·沃
我不知道是谁首先提出“高尚的情趣”这个概念的。我非常怀疑多拉有一个在工艺专科夜校上美术课的弟弟,而且怀疑这一概念是始于他的。
当然,在18世纪对此谁也不会有多大担心,因为那些够富的人们在自家的天花板上布满了丘比特的像,建造壁炉,其式样巧妙地把希腊、中国和法国哥特风格结合在一起。我认为我们的祖父辈对这一概念也无多大关心,因为他们继续积攒各种最粗劣的小摆设,完全不顾罗斯金先生在他睿智的论著里所说的一切。但是,近来随着使施特鲁布先生画的“小男人”挂着一脸疲惫不堪的倦容的所有其他令人忧虑的事的出现,“高尚的情趣”这一烦扰也接踵而来。
今天,我们只要环顾市郊的那些乏味的客厅和贝尔格索夫广场更乏味的宽敞的起居室,就能看到它引起的混乱。在餐柜后面一个可怕的声音似乎说了声“请注意,时间到了,先生们。”接着大家立即开始把她最宝贵的财产带到杂物间或把它们送到佣人的饭厅,在那里受到非常冷淡的接待。
大家好像不可思议地被吓唬得对自己的家感到自卑,我非常怀疑我们家庭版的记者同仁们对此负有很大责任。
在维多利亚时代人们害怕被别人认为自己是穷人,因而宁可饿肚皮也要再雇一个男仆。现在,我们大家都穷得要命,并以此为荣。但是除了我自己我还得找到了个人,他仍旧沾沾自喜地说,“我对艺术懂得不多,但我知道我喜欢什么。”我每天这么说三次,而总是产生我所希望的极其令人震惊的效果。
环顾一下你自己的起居室,饰有你的阿加莎姨妈用彩色毛线编织的家徽的挡火隔板现在在哪里?为什么那个难看的陶罐现在正孤零零地放在壁炉架上?它是别人的阿加莎姨妈在不赖顿市郊制造的。你真的觉得在把所有的光线射到天花板的三角形灯罩旁看书很舒适吗?那个鹦鹉标本又在哪里?
你作了这些改变是不是因为你真的喜欢这些改变,还是因为有人一直缠着你大谈“高尚的情趣”呢?
可能你真的确实喜欢这些变化,但是似乎很奇怪布朗上校的妻子在这一点上竞然同你看法完全一致,虽然她在政治、宗教和怎样教养她的女儿方面与你意见相左。教区牧师的起居室与你的完全一样,虽然你以前根本忍受不了他。医生妻子的起居室也和你的完全一样,人们说她酒喝得太过量了,还戴着如此别致的帽子。
如果由于某种奇怪的巧合,你确实真心实意同意你邻居在装饰房屋方面的情趣,那你就同意吧。但是,如果她喜欢在她的窗户塞满种着红花的手工艺陶碗,而你则更喜欢蜘蛛抱蛋花,那就在你房屋里放满蜘蛛抱蛋花,直到你的房屋看上去像一个暖房;如果你喜欢贝拿勒斯铜花盆,就把这些花放在里面;如果你喜欢竹架子,那就把这些花放在竹架上。如果你的乔治舅舅在印度射死的老虎头使你夜不能眠,那就千万把它藏起来;但是,如果你喜欢它,那就不要由于住在隔壁的布朗太太的胁迫而把它藏起来。打着伞毅然走到她家,对她说她的狩猎图和斯塔福德郡的陶器都是“冲路货”或者“品味低级”。
如果你看到家庭照相簿,或者你在自行车比赛获得的奖杯,或者雅典卫城的着色照片,或者兰西尔的雕刻遭到讥讽的冷眼,你就非常坚定地说,“我对艺术懂得不多,但我知道我喜欢什么。”然后,他们将会知道他们占了下风。布朗太太会对教区牧师的妻子说你没有审美感太可悲了;教区牧师的妻子会对医生的妻子说这确实显示出你是哪种人。但是这三位都会在心底里妒嫉你,或许她们甚至会一个接一个从阁楼里拿出几件她们真正喜欢的东西来。
(穆国豪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