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放亮,早田还正在睡觉,一个士兵慌慌张张跑来,告诉他刚刚发出的一辆装满木材的火车出站不到二里地就脱了轨,司机司炉和车长全都砸死。早田一听,真像当头挨了一棒,脑瓜子嗡的一声,差点背过气去,赶紧爬起来,连军装都没穿整齐,就带着卫兵往现场跑。见到那被破坏的桥梁,侧翻的火车,变形的钢轨,还有砸得脑浆迸出的司机司炉,车长和那四个血肉模糊的日本兵,鼻子都简直气歪了,把手中的战刀用力砍在被锯断的桥桩上,失声嚎叫:“中国人的良心的统统的坏了坏了的干活!”
早田气得像个大肚子蛤蟆似的早田,立即返回车站,命令日本兵把所有的装卸工人都集合在院子里,那些日本兵持枪围在四周。早田手握腰间的战刀柄,满脸杀气,一声不吭,只在人群前来回的走动。早田身后跟着一个手牵狼狗的日本兵,日本兵牵着狼狗走到张铁牛面前突然停住,手里牵狗的链子一松。那狼狗立刻立起,前爪搭在张铁牛双肩上,许是刚吃完人,那狼狗满嘴是血,利齿上还沾着肉丝,张开的大嘴正对着张铁牛的脸,滴着血的长舌头舔着他的鼻子。
早田紧盯着张铁牛的脸,一脸得意,嘿嘿冷笑。伐木工们都紧张得大气不敢出,个个都攥紧了拳头。张铁牛心里紧张,外表却显得泰然自若。足足有抽袋烟工夫,早田见张铁牛没有一点惧色,这才用眼色示意让日本兵把狼狗牵走。早田跨前一步,用战刀指着站在前排的姓牛的青年,话从牙缝里一个一个往外蹦:“你的,出来!”
姓牛的青年却显得十分镇静,双手抱肩,大步走出人群,往早田面前一站:“早田队长,什么事?”
“你的,”早田没等说话,先抡起大巴掌啪啪啪打了姓牛的青年几个大耳光,随后用战刀指着姓牛的青年鼻子尖,“你的说,是谁的破坏了大日本皇军的铁路桥?”
“铁路桥,什么铁路桥?”姓牛的青年用手擦着嘴角上的鲜血,两只已肿起的眼睛里放射着可怕的光芒,“我,我不知道!”
“你的,良心的大大的坏了坏了的干活!”早田原以为姓牛的青年能听他的话,因为以前他唆使过姓牛的青年,姓牛的青年真按他的意思把吴大脑袋的腿砸断,这一次他一吓唬姓牛的青年就得实话实说。想不到姓牛的青年却让他碰了个软钉子,当时就火冒三丈,双手抡起战刀,歇斯底里的嚎叫着,“你的,实话的不说,死了死了的有!”
“慢!”就在早田的战刀举起还没落下的时候,张铁牛突然大喊一声,一个箭步冲到早田身边双手抓住早田高高举起战刀的手腕,一用力把他的手臂翻到上边,使他的战刀无法下落,“早田太君,你为啥无故杀人?”
“无故杀人?”早田气得简直要发疯,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像牛一样喘着粗气,“你们的破坏我们的铁路,造成的火车的掉轨的干活,使大日本皇军遭受巨大的损失的干活!”
“早田太君,你说这话我们都不能同意”张铁牛松开早田的手腕,两手卡腰,冷冷一笑,“请问你凭什么说是我们破坏了铁路桥梁?是你亲眼看见的吗?还是有什么证据?我们这些装卸工人就像罪犯一样被你们黑天白日检视着,连我们拉屎撒尿都受你们限制,去破坏一座桥梁,至少也得十个八个人,在车站里,你们日本兵到处都有岗哨,别说一个大活人,就是鸟飞过都逃不出你们的眼睛。再说你们又有士兵沿着铁路巡查,一座桥梁被破坏也不是一分钟二分钟就能完成的事,你们那些士兵难道就没有一个人发现?早田太君,恕我直言,我倒觉得这件事是你们日本人自己干的,反过来诬陷我们中国人!”
“你,你的胡说八道地干活!”早田气得都不知道说啥好,把战刀按在张铁牛的脖子上,“我,我们的大日本皇军……”
“你们的大日本皇军是世界上最不讲诚信的军队!”张铁牛又跨前一步,用手点着早天的鼻子,“远的不说,就说九一八事变,你们自己炸毁柳条湖铁路,却把视线被你们杀死的********士兵摆放在那里,然后栽赃说是我们中国军队炸毁的铁路,借口出兵攻占北大营,随后侵占了我们整个东北。还有你们攻占泸定桥,却撒谎说你们士兵失踪,假借找士兵突然袭击泸定桥,占了泸定桥,你们直接攻占北京,紧接着就占领了我们半个中国……”
“你,你,”早田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双手举起的战刀并没有向张铁牛头上砍,而是指向那些装卸工人,“你,你们的,站外的,铁路的统统的开路!”
六
早田也不是白吃干饭的,他已看出张铁牛不是个普通的装卸工人,很可能是抗联派进来的。从当众揭露吴大脑袋九个人被他暗杀,到领着装卸工人围住他的站长室罢工,再到夜间破坏铁路桥,导致运木材的火车掉轨翻车。这一切都是有组织,有预谋,而且做得天衣无缝,让他找不到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此时的早田真恨不能把张铁牛大卸八块,多次想派人秘密杀害,却都咬牙忍住了。他心里明白,自从吴大脑袋九个人被他秘密杀害的事情败露,已经激起全体装卸工人的愤怒,如果他要再把张铁牛杀害,这几百工人一怒之下,他们在车站上这三十几个人就可能全军覆没。张铁牛虽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因众寡悬殊,他还不敢明目张胆的杀人。想来想去,终于想出一个办法。因为铁路桥被毁,火车掉轨,这里的小火车又只是单线,十天八天不能修复通车。上司要求运木材的任务有非常紧急,他就决定改从水路发运。离车站不远有一条小河,河水从山里流出去汇入呼兰河,在进入松花江。时至盛夏,正是多雨的季节,河水暴涨,正是放木排的好时机。早田就下令让装卸工人把木头抬到河边,然后做成木排,他却下令让张铁牛去放木排。放木排虽然也全靠撑杆在水里摆动,和划船可不一样,几十米,上百米木材连接在一起,顺流而下,既得避开礁石险滩,又得防备木排散排,危险性非常大,稍不留神就会丧命,既得有胆量,又得懂技术,不经过专业训练根本干不了。
张铁牛刚来不久,不但没有放过木排,也没有见过别人放木排,早田让他去放木排,实际上就是想借刀杀人。如果张铁牛不去,他就以违抗皇军命令名正言顺的将他枪毙,如果他去了,那也是羊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装卸工人们一听说早田让张铁牛去放木排,都明白这是早田设下的圈套,劝阻张铁牛不要去,特别是姓牛的青年领着一帮小伙子要去找早田算账,张铁牛却把他们都拦住了,劝阻大家现在千万不能闹事,早田正找碴儿,如果一闹事,他就会借机杀人,他手里有枪,我们手无寸铁,即使我们最后能把这几十个日本鬼子消灭,也会付出很大代价,得不偿失。大家看实在劝不住张铁牛,那些会放木排的人就主动给他传授经验,告诉他如何在木排上站稳脚步,如何撑杆掌舵,如何摆脱急流漩涡,如何发现水下暗礁。张铁牛上木排前把姓牛的青年叫到一边,偷偷塞给他一封信,让他赶快逃出车站,到抗联去把信交给任解放,任解放就会带着抗联来消灭早田他们这些日本鬼子,解救这几百装卸工人。
张铁牛在岸上和那些来给他送行的装卸工人拥抱,握手,嘱咐完这个,嘱咐那个,最后含着眼泪登上木排,撑杆插进水中,用力一点,木排移动,无数木排连接在一起,宛如一条长龙,摇头摆尾,顺流而下。张铁牛在木排上叉开脚步,手握撑杆,因为初次放木排没有经验掌握不稳,开始时东冲西撞,左右乱摆,他站不稳经常摔跟头,渐渐的就熟悉起来,不但能控制住木排,还时而站起,时而蹲下,时而坐着,撑杆点水,运用自如。顺河而下,看见两岸的青山绿水被日本鬼子糟蹋得不成样子,心中十分气愤,就自编自唱起了山歌:
山青青,水清清,
长长木排像条龙。
两岸花草争相送,
小鸟鸣唱寄深情。
木排来自咱兴安岭啊,
日本鬼子却要运到东京城!
两地相隔千万里呀,
日本鬼子咋就能占了咱关东?
不知有多少上等的木材被抢走哇,
不知有多少青山被伐空?
装卸工人心中有苦跟谁说呀,
亡国奴的耻辱何时能雪清?
张铁牛正唱着,对面河里出现一艘日本汽艇,汽艇上装的都是汽油桶,看样子是想顺这条河运进大山里,许是怕走陆路遭到抗联伏击,所以才改成走水路。汽艇上高插着日本膏药旗,站着无数日本兵。一日本兵冲着木排上的张铁牛摆旗示意让路,一见日本兵那神气的样子。张铁牛立刻来了火,随口骂了句:“日本鬼子,今天老子豁出来啦,就不给你让路!
张铁牛骂着,手中的撑杆往水中一插,用尽全身力气掉过木排头,径直向日本油轮撞去。油轮上的日本兵一见都吓得哇哇乱叫,有的往船后跑,有的跳下水去,只有一个小队长摸样的家伙没有慌乱,掏出手枪,瞄准张铁牛放了一枪,子弹击中他的前胸,张铁牛用手捂住胸口,鲜血立刻从手指缝流了出来,身子晃了几晃,跌倒在木排上,爬了几次都没爬起来。就在这时候,无人操纵的木排撞上汽艇,只听噗的一声,汽轮被撞碎,汽艇上的汽油桶因为巨大的撞击力轰的一声爆炸,立刻燃起火,大火又引爆其它油桶,只听轰轰的爆炸声不断,破碎的汽艇连同上边的鬼子兵都被抛上天空。油桶爆裂汽油泄露,连漂浮在水面上的汽油都顺流燃烧,绵延十几里都成了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