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新世纪的第一个清明节还是如期而至。三月的天气依然患着慢性鼻炎，淅淅沥沥的小雨哀愁依旧。
扫墓是舒力一个人去的，柳明上午有个手术，说好下午陪她，可舒力还是一个人来了，有些话无论跟坟外人说，还是跟坟内人说，柳明不在都会更方便一些。
跟她预期的一样，哥哥带着三岁的小侄女来了，嫂子没来是很正常的事，她向来只对与利益挂钩的事感兴趣。
“来了。”哥朝她点头招呼，同时目光在她右边应该属于柳明的位置停留了一秒。从记事起，她没有听到哥说过一句废话，他就像一棵树那么安静。据母亲说，他九岁以前是个活泼好动的孩子王，后来不知为什么就沉默寡言了，为此还曾把他过继给南山上一块巨石。舒力记不得那些事了，那时她还太小。他们兄妹之间的对话永远像好莱坞经典影片里的对白，那样精短、简洁，富有言外之意。上大学时联系兄妹感情的是每月一张汇款单，那时母亲已另觅新家；工作后亲情便集中体现在一年一度的墓地重逢。平时来往甚少，一是哥曾极力反对她和柳明的婚事，二是嫂子对她的“忘恩负义”一直耿耿于怀。对于后者，她觉得没什么好负疚的，她早已把名字改了，要自食其“力”，还要她怎样！
草的生命力不愧为千古绝唱，在死神的指甲缝里，在残茎败叶的心尖儿上生长着它们茁壮的绿芽，伸个懒腰，春天便醒了。小侄女说：“爷爷还在冬眠呢！”她没见过爷爷，理所当然以为爷爷与青蛙同类。
舒力不停地拔着坟上的野草。
“哥，说说你的理由，你说过我和柳明不合适。”
“直觉。”
“不，这不是你的真心话，你和他同学，你了解他比我多对不对？”
“……”
“你只需要告诉我一个问题，那天晚上他去过我们家吗？”
“那天晚上？哪天晚上？”
他知道那天晚上是哪天晚上。谈话就这样陷入僵局。小侄女也学舒力使劲拔草，草叶在风中打个旋儿就不见了。
良久，哥说：“丽丽，我知道你一直对母亲的改嫁怨恨在心，可是我要告诉你，我爸……他早就做下了对不起我妈的事……这事在我心里埋藏了很多年，今天我告诉你，是想让你明白，你的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个性该改一改了，很多事不一定非要弄个一清二白，‘水落石出’从来都不是什么美景。人要学会宽容，学会遗忘……”
墓地里飘着如烟如梦的小雨，把舒力的发音淋得颤颤的，有点儿嘶哑：“发现我爸和……的事，是在你九岁那年的春天吗？”
“是。”
“爸，姑，你们怎么都哭了，羞不羞呀！”小侄女幸灾乐祸地刮着小脸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