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力供职的报社就在护城河边，一幢高耸入云的八层建筑，象征着小城至高无上的精神文明。舒力站在护城河的大桥上，想起当初自己怎样从几十名应聘者中脱颖而出，不禁感慨万千。命运在百般刁难她后却赐给她以喜欢的职业，对此她充满感激，她由衷地热爱这份工作，在这里，她能够充分地发挥自己的智慧。可近来接二连三的差错使她在报社的声誉一落千丈。
“小姐，你跟佛祖有缘呢！”不知何时，一个老尼来到了她身边，递给她一尊瓷观音。老尼慈眉善目，布衣盲鞋，仙风道骨，舒力的目光一触及她静如止水的眸子，立觉神清气爽，气定神闲。
“施主心魔未解，言不由衷，身不由己，当广结善缘，皈依佛门，阿门！”说毕双手合十，深施一礼，飘然而去。
晚上回到家里，舒力第一件事是清算十年前的“舒丽”。她把属于舒丽的东西通通装进一个纸箱子里，这些东西几经辗转所剩不多，包括一双父亲亲自买的开了口的红皮鞋，一支自来水笔，两个笔记本，一本相纸发黄的影集，剩下的便是些女孩子的小玩意儿：皮筋、头饰、塑料耳环什么的。她把纸箱子塞进书柜的最底层，再码上一沓不看了的旧书、杂志、报纸，然后把柜门上了两把大锁，算是埋葬了对舒丽的一切记忆。护城河上老尼给她的启示是：舒丽在她体内复活了，她操纵着她的中枢神经，让她梦见她的委屈和悲伤，让她心烦意乱，让她不停地跟柳明吵架，让她工作失误。
舒力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柳明在厨房里默默地忙碌着，他笨拙地切着土豆，看不出是手术台上那个运刀如神的外科医生。舒力眼睛潮潮地从后面抱住他的腰，泪水浸透了他薄薄的T恤，他放下菜刀，把她抱在膝上，腾出一只手来替她擦泪，她闻到了他手上土豆丝的腥味，大蒜的呛味，还有牛肉的臊味，泪便更多地涌了出来，如一口不绝的喷泉。他吻着她的泪眼，她递上她火热的唇，此刻，她多么渴望与他融为一体，那样再也没有隔阂、分歧、争吵。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到了他同样的焦渴，可是，液化气灶上的锅子嗞嗞地响开了，她搂着他的腰不要他离去，可他还是拍拍她的手，起身揭出了锅盖，一股白雾立即包围了他。
舒力把自己移到客厅的沙发了，失神地看柳明翻腾着锅里的牛肉。两个人的契合于他们已是上个世纪的遥远记忆，记得最后一次的激情过后，潜伏在她体内的舒丽幽灵一样地蹦出来，杏目圆睁地对他吼道：“你这个人懂不懂情调呀，怎么可以把体内的精子都控制得这么恰到好处，流产不也是一种生命的体验吗！”不要孩子是她自己提出来的，柳明是医生，自然比她懂得多，她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就是那一次，她伤透了他的心，也扼杀了他们的肌肤相亲。
就在刚才稍纵即逝的那一瞬里，柳明一定想起了她对他的伤害，所以才弃她而去，比起她的无理取闹，他更愿意亲近锅碗瓢盆以及牛肉的臊味。可是冤不冤呀，我是“身不由己，言不由衷”呀，就像老尼说的那样，那些伤人心的话，蛮不讲理的事，全是舒丽一人所为，我还是你温柔善解人意的妻呀！
舒力觉得自己快要精神崩溃了，没有谁拯救得了她。佛祖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