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家里家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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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硕大的乳白色新款港式布艺沙发,蓬松舒适,能把大半个人埋进去都不觉夸张。廖晓云感到时间难挨,便仔仔细细地清理沙发上的灰尘,边边角角,里里外外,一丝不苟。不经意间在沙发的缝隙里清理出来一些杂物,她说郑锐哥是外光里邋遢,徒有其表。接着弄出来的照片,让廖晓云睁大了眼睛:清澈的湖水,摇曳的垂柳,阳光明媚的那个瞬间,王灵丫面带天使般的微笑,婀娜的身段定格在恰到好处的位置。无论色调构图,还是光的运用,都堪称是艺术佳品。郑锐问:“拿的什么东西?让你那么全神贯注的。”当他意识到是张照片时,脑子里轰的一下,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廖晓云问:“我二嫂的照片怎么会在你这里?”郑锐支支吾吾了半天,一会儿说那谁知道,一会儿说可能王灵丫自己掉在这里的。补充说:“你看见的,那天她也来我这里了。”脸上的肌肉明显抽动了几下。

一个想刨根问底,一个却欲盖弥彰。郑锐清楚地记得,王灵丫这张照片是他亲手拍照的。两人的温情缠绵浪漫,依稀可触。那时,两人的爱是真真切切地可以死去活来的。看到这张照片,每一次都能让他冲动,让他浑身燥热,恨不得即刻把王灵丫融化在自己沸腾的血液里,哪怕化作一对彩蝶,或者一缕青烟,统统无怨无悔。他就是爱她,就是想得到她占有她。见鬼!这张照片怎么掉在沙发缝隙里的,他不得而知。最麻烦的是落在廖晓云手里。

一连串的问号将廖晓云裹得严严实实。凭女人的直觉可以断定,郑锐与王灵丫绝非一般关系。至于能到什么程度,廖晓云突然想让自己的思维死掉,没有了思维,也就没有了烦恼。现在令她烦恼的事够多的了!母亲也好,父亲也好,童姐也好,任何一个,都够她揪心扯肺的了!要是再扯上王灵丫与郑锐的可疑关系,她的心说:我受不了啊!

老半天,两人谁也不吱声。廖晓云把沙发收拾好了,垫子摆整齐了,茶几上的杂物也收了起来。这时,郑锐让她别忙活了,有什么话讲出来吧。廖晓云很冷静,也很理智。她说,过去各有各的事,各唱各的曲,谁也怪不得谁。要紧的是现在和今后的日子怎么过,两人怎么相处。郑锐说,当然要以诚实守信相处。廖晓云说:“那好,我不管你过去和王灵丫有多少陈谷子烂芝麻,我也不想过多的过问。不感兴趣!但我希望你能给我回答,你了解王灵丫多少,她这个人怎么样?”郑锐说他会开诚布公,剖胆倾心。又说该暴露的东西是掩盖不住的,不以这样的方式露出马脚,就以那样的方式露出破绽。他承认跟王灵丫有那么一段男女恋情,但已经过去了。

电话铃响了。郑锐的那位朋友说马上可以去看明如镜。

一路上,廖晓云一句话都没讲,只顾擦拭无声的泪水。郑锐闷着头开车,除了时不时地侧脸瞟一眼壞晓云,他的目光一直朝着前方。其实,即便是廖晓云没有发现王灵丫的照片,没有对他们俩的关系产生怀疑,他也准备找个恰当时间,痛痛快快地把他与王灵丫之间的那点破事抖落给廖晓云的,不然早晚也会把他憋出毛病。他不忍对心爱的姑娘有一点点伤害,有一点点欺骗。他爱的就是她的单纯,不愿自己有一丝一抹愧疚的心情。廖晓云任泪水一个劲地住下嘀嗒嘀嗒。她的泪水是为母亲流的,是为父亲流的,是为童姐流的,是为大哥流的,也是为自己流的。二哥怎么样?他知道老婆给自己挣了顶绿帽子会怎么想?他会找郑锐决斗吗?就像欧洲皇家贵族王子绅士那样,剑拼剑,刀对刀,一决高低胜负。那又能怎么样?绿帽子还是绿帽子,受伤害的还是二哥。倒不如继续进行美丽的沉默,二哥反而会少一份烦恼啊。那好,守口如瓶,权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廖晓云转念一想,自己呢?自己能包容心爱的人与别的女人有过染吗?见她妈的鬼去吧,权当王灵丫是鬼不是人好了。才懒得将自己刚刚获得的感情,跟王灵丫个王八蛋揉合到一块呢!井水不犯河水,求得一份自我安慰罢了。

郑锐猛地一踩刹车,廖晓云的身子跟着往前一倾,把纷纷绕绕的思绪拉了回来。郑锐说让她自己去,讲明找谁怎么说,又说:“见了你妈别太激动。她老人家有高血压,容不得情绪过分激动。我在车里等你。”他把一些事先准备好的生活用品递给她,又把雨伞替她撑开。郑锐目送廖晓云的背影,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了。她一旦彻底看清二嫂王灵丫的嘴脸,会是一个什么局面呢?依她的秉性,会把王灵丫千刀万剐碎尸万段的。她可是一个有正义感,敢爱敢恨的姑娘啊!突然,他非常害怕失去她。那首普什图语诗在他耳畔响起:

生活无所谓,倘若没有你;

心儿在跳动,也只为着你。

深夜,我在天空找寻你,

不要将你的名姓从我的梦中抹去。

他一抬头,廖晓云的红雨伞消失在看守所大门内,不觉得流下两行清泪。

廖晓云按照郑锐交待的,进了看守所,管登记的警察一看名字,抬起一双惊讶的眼睛:廖天伦书记的掌上明珠来了!他满脸赔笑,手续办得快捷便利。完了,他为廖晓云带路,又在看守耳边窃窃私语了一阵,看守忙不迭地点头赔笑,说没问题,一定安排好。看守所里阴森森的感觉似乎被冲淡了许多,整洁的环境也给初次来访的人们减少了几分陌生感。

廖晓云被看守客客气气地安排在一间不大的会见室。会见室被一张擦得通体透明的带孔玻璃墙分为里外两间。廖晓云坐在外间,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间的陈设,一个通向外边的门,一把椅子紧挨着玻璃墙。她猜想那是专门给疑犯准备的,呆会儿母亲就会从那个门被警察带进去,坐在那把椅子上拿起通话器对话。她屏气凝神等待着。

里间通向外边的门“哐当”一声被推开了,两名女警察一边一个搀扶着明如镜进去,把她安顿在椅子上坐下,两名女警察站到门口。廖晓云使劲揉了揉眼睛,辨识玻璃墙那边是不是母亲。当她确认那个头发几乎全白,脸浮肿得像吹了气似的老太太确实是自己的母亲时,她失态地惊呼:“妈一我是晓云呐!”将脸贴在玻璃墙上,一只手拿着话筒,却不知说什么;另一只手使劲拍打玻璃墙。一名警察进来,拍了拍廖晓云,说让她理智一些,探视时间有限,让她抓紧时间说话。廖晓云涕泪涟涟地说知道了。

“晓云,”母亲倒显得冷静多了:“妈挺好的,这里的人都对我挺关照。你不用替妈妈担心啊。”谁知,冷静不足两分钟,她的情绪就激动起来,问晓云,爸爸怎么样了,他身体好不好,工作忙不忙,天冷了知不知道添加衣服。廖晓云一个劲地点头。母亲又问贝尔、格格是不是都听话,学习有没有落下。廖晓云说他俩都很乖很懂事,学习很自觉。母亲自嘲地苦笑道:“我大半辈子洁身自好,老了老了,倒成了廖家的罪人,成了社会的罪人……女儿啊,妈这是罪有应得啊!”

“妈,”廖晓云强忍着泪水,可哽噎劲怎么也控制不住:

“妈,你一定要把事情都讲清楚,求得政府宽大处理,可千万别掖着藏着愁心里,弄得自己坐立不安,你身体也吃不消啊!”母亲又自嘲地一笑,说自己是共产党的老干部,还是懂政策懂法律的。又说:“掖着藏着的事妈干过。不过,不是对政府,而是在咱自己家里。你忘了,那对传家宝翡翠锡子,我掖藏了大半辈子,结果弄得你童姐成了‘家贼’,闹得家庭不团结。唉,宝贝金钱都是祸啊!”

“不是的。”廖晓云稍稍犹豫,还是说:“宝贝金钱不是祸,祸根是人呐!”她把阿彩讲的情况倒了出来。母亲如梦初醒,大呼上当,连喊“童儿,童儿!”好几遍,又说:“童儿啊,老妈真是老糊涂了啊!怎么能相信那个巧嘴八哥的胡言乱语呢!是妈妈害苦了你啊!我苦命的童儿啊!”好半天,她泣不成声。两个女警察要把她搀扶回去,她死抓住话筒不松手,说还有话要跟女儿再说几句。两个警察相互看了看对方,一个眼神就达成了默契,她俩又回门口站着。

廖晓云一口气将王灵丫在家里家外如何加害欧阳秋童的事都倒了出来,说绝不会放过那个害人精的。

母亲说王灵丫毕竟是廖家的人,一定要注意方式方法,更不能大张旗鼓。又问:“你老爸知道吗?”廖晓云摇了摇头,说一担心老爸的脾气,二担心老爸的身体。所以在事情没有完全搞清楚以前,暂时跟老爸保密。母亲又激动起来,先呼天伦的名字,又呼儿女孙子的名字,说太想他们了!“晓云,你们一定要想办法去看看你童姐啊!”廖晓云说一定会的。当母亲再次呼唤:“童儿,童儿啊!”时,“妈对不起你啊!”还没有说出来,就已经激动得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