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得幽默的人,绝不是只耍耍嘴皮子、编编黄笑话或损损人,而是知道认清对象、把握机会、制造气氛,再“不轻不重、不多不少”带动情绪,甚至化解尴尬场面的。
幽默就像抓痒。抓轻了,不痒,没有效果。抓重了,不是痒,是痛,得到反效果。
抓得不是时候,对方不但不痒,还可能冒火。所以懂得幽默的人,绝不是只耍耍嘴皮子、编编黄笑话或损损人,而是知道认清对象、把握机会、制造气氛,再“不轻不重、不多不少”带动情绪,甚至化解尴尬场面的。
不知道你有没有读过梁实秋的《雅舍小品》。梁实秋不愧是散文大师,看他的文章,不但能见到他博古通今、西学中用的功力,更常常“惊艳”于他逆向思考的幽默。
譬如谈到孩子。他劈头就说:“我一向不信孩子是未来世界的主人翁。”你正惊讶,他又补一句:“因为我亲见孩子到处在做现在的主人翁。”两句话,把孩子称王的现象全形容了。又譬如他谈到节俭:“晚上开了灯,怕费电;关了灯,又怕费开关。”
短短两句话,把抗战时期的穷困和那时科技水平差、电灯开关容易坏的情况,全幽默地表现出来。
还有,当他谈到教书先生打麻将的时候,就更幽默得“精简”了——“黑板里来,白板里去”。
短短八个字,把教师辛辛苦苦在黑板粉笔灰间赚钱,又两三下从“红中”“白板”里输掉,表现得既生动又讽刺。
梁实秋写文章幽默,平常讲话也如此。他跟韩菁清结婚之后,两个人生活习惯完全不同,二人分房睡。梁实秋每天清晨四点起床,五点写作,晚上八点就睡了。韩菁清恰恰相反,不过中午不起,夜里总要到两三点才睡。
“这样也好,”梁实秋对我说,“她早上不起,正好给我安静,专心写作。我晚上睡得早,正好她得到自由,可以跟她那群夜猫子朋友去吃消夜。”
“如果她的朋友要请您一块儿去吃消夜,怎么办?”有一天,我开玩笑地问他。
“那简单!”梁实秋一笑,“他们请我吃消夜,我就请他们吃早点。”
又有一回,一群人聊天,谈到一个朋友最近失恋了,因为她的男朋友移情别恋。
“她失去了一个她爱的男人,她的男人找到一个真爱的女人,她真可怜!”有人说。
“不!”梁实秋手一挥,“应该说,她失去的是一个不爱她的男人,那男人失去了一个真爱他的女人。”
一九七七年,梁教授丧偶没多久,就跟韩菁清热恋。当时梁实秋返美,安排回台湾久居的事,和在台湾的韩小姐每天鱼雁往返,还录了首诗送给韩菁清,“文章信美知何用,谩赢得天涯羁旅”,表示已经厌倦海外漂泊的日子。
梁、韩都是名人,这新闻被炒得沸沸扬扬,甚至有电视上辩论,谈这段忘年之恋应该不应该。一些梁教授的老学生还说要组织护师会,被梁教授训了一句:“我又不是小孩子,由你们当保姆!”才没组成。
那年某日,梁实秋终于回台了。因为我跟梁、韩二人都是旧识,当时得个独家新闻,早早带着摄影记者跑到机场等候,而且梁才出来,就拿着麦克风访问:“梁教授,据说韩菁清小姐已经把家里重新装修好,一切具备,您能不能透露,婚礼定在哪天啊?”就见梁实秋不慌不忙,抬起头,看看天,笑说:“这,总得等天亮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