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代人受英国的影响颇深,因为南非的教育基本是由英国自由主义者和传教士所创办的,宗教早已从更深方面深入我们的血液。所以,若是低估了传教士在民众中的影响力,那将是十分危险的。因此我也一直强调,和他们打交道要慎之又慎!
——曼德拉在牛津大学的演讲
成人礼之后不久,16岁的曼德拉便开始了一段崭新的生活。他离开王宫,开始在寄宿制学校克拉克雷柏进行初中学习。这所学校在泰姆布人中颇有声誉,1830年,在泰姆布首领恩古奔库卡捐赠的土地上,卫理公会派的教徒创办了克拉克雷柏传教所。在这一基础上,他们又于1875年建立克拉克雷柏寄宿制学校。这所学校出过两个著名的泰姆布裔政治人物,一个是后来享誉世界的曼德拉,另一个则是在曼德拉入学30年前在这里学习的阿尔弗雷德·比蒂尼·祖玛,他们后来都曾担任非国大的领导人。摄政王把曼德拉送到这里学习,是希望把他培养成泰姆布未来君王的谋臣,因为包括摄政王和他的儿子佳士提斯都曾在这里求学。
不过,虽然克拉克雷柏颇受泰姆布人欢迎,但它在性质上仍然属于英式学校。英语是唯一的教课语言,所教授的内容也都是英国历史和关于基督教的东西,非洲历史被完全忽视,在课本和课堂上基本不被提及。这种教育方式不是把他们教成有文化的黑人,而是把他们教成“黑皮肤的英国人”。曼德拉也认为他在这里受到的是完完全全的英式教育,不过他有所取舍:莎士比亚等人的著作和有关自由民主、公平公正和骑士精神的东西最受曼德拉的喜欢。后来众多学者在评述曼德拉一生的功过时,多以“对英国人态度暧昧”质疑他,显然,这种武断并忽略历史背景的评判并没有多少实际意义。在非洲土地已经被英国殖民百年的历史基础上,曼德拉若是因为身份的对立而完全忽视英国教育中的精华,那他肯定会因无法积累足够的知识和素质而无力带领人民取得这场实力悬殊的长期斗争的胜利。
其实,这种与政治立场相关的“暧昧”在学校方面也有所体现。首先,克拉克雷柏是由卫理公会的教徒创建的,作为传教士中最具有冒险精神的一群,他们几乎与英国军队同时到达东开普省,之后他们与英国政府的关系一直令人生疑。科萨爱国人士指责他们是英国政府的代言人,说他们利用自己在南非黑人中的巨大影响力,为英国政府挑拨众部族首领之间的关系,以便英政府更好地控制非洲南部。另一方面,学校里的教会老师却总是站在白人政府的对立面,在整个南非黑人的抗争运动中扮演着相对独立的角色。
曼德拉对待教会和学校的态度也和对待英式教育的态度一样,既保持足够的尊重,也在心底有所选择和保留。一方面,即使后来身陷囹圄,他也不忘给曾经的教会老师写信追忆往昔并表示感谢;另一方面,他也对传教士在南非黑人中的巨大影响力表示慎重。这种与各阶级白人“若即若离”的相处方式几乎贯穿了曼德拉的整个抗争时期。单从结果来看,这种并不涉及原则问题的“暧昧”为曼德拉的整体素质和个人魅力带来的更多是裨益。
克拉克雷柏颇具精英学校色彩,但这对在里面学习的黑人而言,实际的益处并不是很大,因为无论如何,这里的黑人小孩将来依然是没有政治和公民权利的,就连基础教育设施也与白人小孩相差甚大。然而,由于长期的殖民统治,这种与白人之间的差距在许多黑人小孩看来似乎是理所应当的,连曼德拉也在生活中有意无意地忽视了。相对而言,他当时的注意力更多地集中在泰姆布部落上,入校前他还一直认为泰姆布族是世界上最值得自豪的民族。然而,由于学校官方根本不在乎黑人文化,所以他的王室身份一点都没有受到重视,即使摄政王经常开着那辆豪车来接送曼德拉。相反,一些同学还因为他的一口乡音和在课堂上的迟钝反应而嘲笑他。他这才发现,这所学校更看重的是智力和成绩,而不是身世和血统。于是,曼德拉发挥了自己的“不服输”精神,苦学2年后,就完成了常人3年才能完成的课程——这期间他还交了一位女朋友和几位终生挚友,其中就包括几位后来的斗争战友。
在完成了克拉克雷柏的初级学习后,曼德拉便继续追随佳士提斯的脚步,去了更大的教会学校希尔德顿学习。不过,他对克拉克雷柏的生活是十分怀念的,虽然这里死板而自负的英式教育让他颇为不满,但正是从这里开始,他发现了科学知识的力量和文学作品的美好,同时,他也对更大土地上的历史和地理产生了兴趣,当他读到威廉·华莱士和罗伯特·布鲁斯等人的故事时,他感到振奋不已。另外,曼德拉还接触到了来自不同地域的人们,打开眼界的同时也收获了不少真挚的友谊。
不过,克拉克雷柏在曼德拉转走后毁于一次抗议推行种族隔离的班图斯坦政府的学生运动中,今天的克拉克雷柏只剩下一片断井颓垣。是曼德拉的成功最终让这里又焕发了生机,当地政府决定重建这所学校,因为他们发现:即使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地方,也有可能产生伟大的领袖。这倒和美国的教育观念颇为相似——因为他们不知道他们的下一任总统会产生自哪所学校,会坐上哪辆校车,所以他们只有把每所学校的教育设施都建造完备,把每辆校车的安全都保障到位。这也是一向重视教育的曼德拉所赞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