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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刘邦诛韩信“驭将”有术

能臣干将一旦怀有异心,能耐越大、本领越高,危害性也就越大。此时一味迁就可能会动摇国家的统治基础。凡具雄才大略的帝王,在这个问题上不会过多地受感情、功劳等因素的影响,而是及时采取措施消除隐患。

汉高祖刘邦处心积虑除掉功高盖世的汉初三杰之一的韩信,就是一个典型事例。

在楚汉战争中,刘邦曾先后分封了十个异姓诸侯王,分封这些异姓诸侯王的动因,既有反秦战争时期所形成的氛围影响,又有结盟会师、全力对付项羽的需要。正是由于这些非本意成分的存在,使得刘邦虽然不能说从分封之日起就存心要除掉他们,但对韩信、彭越、黥布等,还是保持了高度的警惕,一根弦儿是在大脑中时时紧绷着的。

在长期的楚汉斗争中,刘邦经常深为异姓诸侯王侵越权限、不服从命令而苦恼,其中最桀骜不驯和难以统御的便是韩信。当年,当刘邦被项羽的大军围困在荥阳,形势十分危急之时,刚刚夺取齐国的韩信便借机要挟予以封侯齐王的奖赏,若不是张良、陈平从旁暗示和劝阻,矛盾恐怕当时就激化了。垓下会战前夕,刘邦要求韩信发兵合力决战,聚歼项羽,结果韩信故意拖延,迟迟不奉命南下,结果使孤军追敌的刘邦被项羽一个回马枪打得狼狈不堪。正当决战临近之时,为了楚汉斗争的大局,同时为免生事变,万般无奈,刘邦再次满足了韩信的权势欲,将楚地划为他的封国。

由于楚汉战争中建立的功勋和所起到的作用,韩信的军事才能众所公认,名望和权势亦因之而有广泛的影响。刘邦曾经在众臣面前说过:“连百万之众,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也正缘于此,更不能不对他时刻保持高度警惕。在刘邦眼里,韩信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危险人物,对新政权是潜在的最大威胁。而等到刘邦称帝以后,心怀有私的韩信显然已不仅是隐患的问题,而是确实起了反心。

高帝四年(公元前201年)十月,韩信窝藏“头号战犯”——原楚国大将钟离昧的问题,使刘邦找到了“解决”他的突破口。钟离昧原是韩信的故交好友,楚汉战争结束后,钟离昧成为汉王朝通缉归案的要犯,但韩信出于私人交情,将他藏匿。刘邦得知后下诏给韩信,要他速将钟离昧逮捕归案,但韩信出于朋友之情和侠义,拖延未予执行。

韩信居然抗旨不遵,刘邦自然恼火,此时的韩信若同夏侯婴、朱家救季布一样,亲自为钟离昧求个人情,讲明道理,凭当时刘邦招降纳叛的宽大政策和统御谋略,不能说一定会起用钟离昧,至少不会置他于死地。然而,韩信既不知避蓄存军事人才之嫌,又缺少两全之策,陷于被动,使刘邦有了打击和惩治他的正当理由。恰在此时,刘邦派到楚地的耳目又报告韩信“行县邑,陈兵出入”,有谋反之嫌,无异于火上浇油,使得刘邦终于忍无可忍,立即召集文臣武将谋划对策,众将军们慷慨激昂,一致主张即刻发兵,对韩信进行大张旗鼓的讨伐。

而当群情激愤之时,刘邦反而超乎平常地冷静下来,显示了他政治斗争智慧的成熟。他思忖再三,觉得这样做并没有必胜的把握,再者虽然由于两人之间在楚汉战争后期出现裂痕,战后更进一步加剧了信任危机,彼此之间任何时刻都警惕着对方的动静,但此时密报韩信造反,也实在缺乏事实根据。一旦发兵征讨,兵戈相见,韩信当然会求自保而全力抵抗,弄不好,刘邦还真不是他的对手。

刘邦反复斟酌,不能贸然决定。于是,转而征求陈平的意见——之所以向陈平讨计,目的就是希望本着智取原则而免于兴师动众,这是刘邦对敌斗争的一贯主张,是他的一大优点。

陈平得知请将意见后,反问刘邦:“陛下现有兵力,可有取胜把握?”刘邦说:“难以料定。”陈平又问:“陛下属将,有谁比得上韩信文武兼备?”刘邦说:“难以找出。”陈平接着说道:“兵难胜楚,将不及信,若发兵征讨,促成战事,恐韩信不反也要反了。而且一旦兵戈相见,胜负实难料定。此非上策,我为陛下担心。”刘邦忙问陈平:“那该咋办?”陈平想了想说:“有人上书说信反,信知否?”刘邦说:“时间不长,信恐不知。”陈平这才献策道:“既如此,陛下可知古时天子巡游必会诸侯,臣闻南方有云梦泽(今湖北潜江市西南),陛下可学古人出游云梦,依遍召诸侯之例,使会于陈地,陈与楚交境,信身为楚王,闻陛下无事出游必前往拜谒,陛下乘机伏下甲兵可将其轻易拿擒,何需大动干戈?”

刘邦对这个献计表示满意,马上予以采纳,遣使四出,说高祖出游云梦,诏令诸侯会集陈地。

皇诏传至下邳,韩信半信半疑,他已两次被夺去兵符,心知刘邦好疑多诈,加上曾有抵触违令的表现,心知肚明,所以格外留心。但他虽然心存疑惧,却在如何行动上拿不定主意,是发兵反抗好呢?还是前往拜谒好?发兵反抗,没有什么借口,也没有必胜的把握,再说也没有造反的事实根据抓到刘邦手里,由此获罪,实在不值得。堂堂正正地前去谒见刘邦,又怕遭到暗算,这着实让韩信左右为难,难下决断。属下见此,进言道:“大王非无过失,招皇上猜忌,主要是因收留钟离昧一事。如将其斩首,持其首拜谒见皇上,皇上一定心喜,大王还有何忧?”韩信心里很矛盾,思考再三,也感到只有此法或可摆脱厄运,在生命攸关的问题上,韩信只得试探一下,于是去见钟离昧,将手下谋士的话直言相告。钟离昧知其意,亦含怒直言:“汉帝不敢击楚,是恐昧与大王相连,若捕昧献汉,我今日死,大王便明日亡。”说完观信动静。良久,韩信仍无动于衷。钟离昧长叹一声,起身言道:“大王非君子,我不该投身于此!”说完,拔剑自刎而死。

十二月,当韩信持钟离昧之首到陈(今河南淮阳)谒见高祖时,刘邦如愿以偿地将他捕获。至此,他才明白果真中了刘邦的诱捕之计。自投罗网的韩信满腹委屈,愤怒地对刘邦说:“果如人言,狡兔死,走狗烹;高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天下已定,我固当死。”韩信引述春秋时越国范蠡的名言,道出了古代君臣可共患难,不可共安乐的古训。刘邦听后哈哈大笑,回敬韩信说:“有人告你谋反,我不得不拘你。”

刘邦将韩信带至洛阳以后,有大夫田肯进言,含为信求赦之意,说及韩信三大功劳:一是还定三秦;二是平定齐地;三是垓下灭楚。细思起来,刘邦也觉得韩信功大过少,若将他下狱论刑,恐滋众议,就将他赦免,但同时决定贬他为淮阳侯,留在京中加以监视。

平心而论,刘邦此时的确找不到韩信谋反的证据,因为他这时候既无谋反的思想准备,更没有谋反的行动。包庇一个逃犯钟离昧,在封国内簇兵招摇巡视,纵有不妥,亦构不成谋反罪。然而韩信的致命弱点就在于他的思想还停留在列国林立的时代,认为在封国之内他有权任意处置一切,对于在专制主义中央集权条件下做一名诸侯王很不适应,因而与汉中央的矛盾和冲突就难以避免。韩信善于立功,却不会避祸。在一些君王十分敏感或忌讳的事情上不知避嫌,政治乏智却自恃过高,锋芒毕露而终招杀身之祸。

刘邦未动刀兵就生擒韩信,但并未就此杀掉他,而是贬职监视起来。从当时的处境着想,韩信如能以此为转折点,在与刘邦的关系处理上像萧何一样谨小慎微,且忠心到底,或像张良一样激流勇退而明哲保身,刘邦即使想除掉他也找不到正当理由和事实根据,如此尚可颐养天年,得以善终。可惜的是他并没吸取教训,做出明智的选择,相反却委屈终日而耿耿于怀,同时在这种恶劣情绪支配下内心深处的叛逆意识反倒强烈增长。他先是采取一种消极的反抗办法,常常“称病不朝从”,觉得由王降为侯,地位与灌婴、周勃、樊哙等原来的部下等同,十分难堪,心情异常郁闷。

有一次,他来到樊哙的居处闲聊,樊哙因他曾是自己的上级,在军中又享有颇高的威望,因此以接待君王的礼节来接待韩信,恭恭敬敬,言必称臣,迎送时均行跪拜大礼。哪知一走出樊哙的家门,韩信却无限感慨地自嘲说:“想不到我韩信今生竟混到与樊哙这样的人为伍的地步了!”可见韩信是一个自视甚高、太爱面子又傲世不驯、不堪寂寞的人物。刘邦知韩信不满,但因他权位已失,料已无甚大碍,也就不多与他计较,气量也大了起来,有时还找他聊聊天。可此时韩信已萌发了造反的念头,并且以“天下英雄我第一”,傲气不减当年,时时锋芒毕露却并不知觉。

韩信的骄纵日益增长,已经达到自病不觉的程度。一天,刘邦和他谈及朝中诸将能力的高下,韩信一通品评,竟没一个满意者。刘邦目视韩信,问道:“像朕,能领多少兵马?”韩信随口道:“陛下统领兵马,最多不过十万。”刘邦面露不悦,反问道:“卿又能领多少?”韩信很自得,答道:“像臣,多多益善!”刘邦也很不客气地说:“既如此,卿何以被朕所擒?”韩信至此,才感觉言语欠妥,愣了片刻,只好回答说:“陛下不善统兵,而善驭将,为此臣才被陛下所擒。且陛下所为,均由天授,非人力所能及。”言罢,俩人相视而笑。经此番对话,刘邦心中对他的疑惧有增无减。

接下来数年近于囚徒般的生活,耐力不足的韩信经历了由失望、怨尤到愤怒、仇恨的心路历程,最终发展到走上了谋反道路。他时时痛悔当初不听蒯通之言,不断思考对刘邦的“负义”如何报复。不久,他抓住了一个“机会”。

韩信与阳夏侯陈感情甚笃,恰巧刘邦任命以代相国的职务监领代、赵两地兵权。赴任前,到韩信处辞行。韩信把左右的人都支开,拉着的手走到了庭院中,仰天长叹道:“能与将军说说心里话吗?”恭敬地说:“惟将军之命是从。”韩信遂与他密谋说:“将军要赴任的地方是天下的军事战略要地,而将军却不是陛下所亲信的近臣。如果初次有人告你谋反,陛下不一定会怀疑,如果再有人告你造反,陛下就会有所怀疑,等到第三次有人告你,陛下就会坚信不疑,必将亲自带兵来讨伐你。届时,我在京师起兵与你里应外合,天下即可属于你我二人。”

对韩信的这种谋略深信不疑,于是俩人就这样定下了相机起兵,推翻刘邦汉室的阴谋。

本着这一思想,到任以后,果然开始蓄养大批宾客勇士,为叛乱做暗中准备。有一次,假满归镇时,路过邯郸,随行车队竟有千乘,偌大的邯郸官舍都容纳不下,由此暴露了叛乱形迹。按照礼仪,这是一种僭越。因此赵相周昌上书对提出弹劾,刘邦下令调查,惊恐不安的由此也加速了谋反的步伐。

汉高祖十年(公元前197年)九月,终于在代地公开举起了叛旗,自立为代王,蔑视朝廷。刘邦亦如韩信所料,亲自率军征讨。临行时,刘邦已怀疑韩信与有勾结,就故意要求韩信随军赴前线效力。韩信认为这正是他在京城举行谋叛的良机,因而称病不从。他一面派出心腹秘密与联络,一面与家臣密谋,决定乘夜间诈称皇帝诏书,骗过监管官吏,释放京城监狱中的囚徒和官奴,以他们为兵变的武装力量,袭击吕后和太子。一切部署既定,只待密报一到就开始行动。然而却有所不料,因此时淮阳府中有一舍人得罪于韩信,信囚其欲杀,舍人之弟为救兄,便将韩信的密谋告发于吕后。

吕后打算立即召见韩信加以惩处,又恐其识破难以达到目的。于是同相国萧何商量,让人诈称从代地前线归来,报告兵败身死,令群臣皆上朝祝贺。韩信听到这个消息,正在惊魂未定不知所措之时,萧何登门拜望,他不得不出来相迎,萧何劝道:“主上遣使报捷,诸将皆贺,虽身体不适,也应入宫道贺,以释众疑,为何杜门不出呢?”

由于心中藏私,恐别人生疑,听了萧何的话,韩信勉强入宫朝贺。刚一进宫门,迎接他的便是全副武装的卫士,回顾萧何,已不知所往,惟有吕后坐在殿中怒目以待,韩信只能束手就擒,并最终被诛。

继韩信之后,颇具实力的梁王彭越、淮南王黥布相继被剪除。就像当初从普通将校中拔擢韩信为大将军一样,在以韩信为代表的王侯稍稍露出叛逆的苗头之时,刘邦就采取了断然措施,保证了汉王朝的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