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渡叹气道:“唉,怎么没有一点老家的消息,不知大娘和大哥他们怎么样了!”良久,郑渡见父亲仍在舞剑,不理睬自己,转而央求道:“父亲,老呆在房间里多闷呀,咱们出去走走吧!”这时,他手中鸟笼里的鹦鹉学舌:“出去走走,出去走走!”郑芝龙收了剑势来到郑渡身旁,苦笑着说道:“走?咱们走得出去吗?”郑渡朝门外看了看:“父亲,怎么门外还有那么多盯梢的人?”郑芝龙并不回答,只是长叹一声,舞剑的步法变得凌乱。
这时,叶成海推门进院,口中连称:“郑大人,恭喜恭喜!”
郑芝龙收了剑,不冷不热地道:“叶大学士,老夫妻离子散,囚居北京,暮景凄凉,何喜之有?”
叶成海道:“郑大人,你还生我的气呢?唉,见到大人我心中有愧,我不解释了,望郑大人多多海涵!”
郑芝龙道:“大学士不必多说了,我知道,你一个人是左右不了局势的。”
叶成海道:“多谢郑大人体谅,我今天是来告诉你准信的,皇上要封你为同安侯了!”
郑芝龙闻言一愣:“真的?不是戏弄我吧?”叶成海道:“哎呀,咱们是老朋友,我怎么会骗你呢!”
郑芝龙叹息道:“唉,老了老了,就是封侯也没用了!”
叶成海恭维道:“我大清朝的汉人官员,有几人能封侯拜相?”说到这里,他委婉地向郑芝龙提出要求,“郑大人,为了报答朝廷隆恩,你能否写封信,劝令郎郑成功归顺朝廷,那样皇上和摄政王才能体会到你对朝廷的一片忠心呀,到时你郑家一门岂止一人封侯……”
郑芝龙老谋深算,没等他说完便打断他的话头,道:“原来大学士是来为难我的。我和儿子的矛盾大学士多少也知道一些吧?他眼里有我这个父亲吗?如果有的话,早就跟我来北京了!”
叶成海尴尬地笑了笑:“这事我们可以从长计议,慢慢来,不急。你先去换件衣服,准备迎接圣旨吧。”
少许,几个清朝太监来到郑芝龙寓所的庭院,高声叫道:“圣旨到!”郑芝龙、郑渡等人连忙跪下。一个年老的太监展开圣旨,当众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前南明福建总兵郑芝龙顺应时事,降归我朝,为天下树立楷模,令我大清四海安顿,功不可没。着即封同安侯,钦此!”郑芝龙伏地再拜,山呼万岁。郑芝龙率子郑渡谢恩毕,众太监挥动拂尘,出院而去,郑芝龙望着他们的背影,心中忐忑不病…10
且说郑泰的商船从海上掉头返航,这一日驶近厦门,缓缓靠岸,郑成功率杨旭等在港口迎接。郑泰、黄炎和柳圆圆在陈永华的陪伴下走下船,三人急步登岸,齐刷刷地跪在郑成功面前,齐声道:“国姓爷,请宽恕我们!”郑成功赶忙将三人一一扶起:“我专程来迎接你们,见到你们平平安安归来,我心里才算踏实了,说什么让我宽恕,你们何罪之有啊!”柳圆圆望着郑成功,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哽咽道:“国姓┮……”郑成功抚慰道:“那天你们走得那么匆忙,我赶过来送你们时,只见一点孤帆了。中秋之夜让你们漂泊在大海上……这次回来了就别再走了,好吗?”柳圆圆早已泣不成声,说不出话来,她只是一个劲儿地点头。此时,站立一旁的黄炎急得不住拉扯柳圆圆的衣角:“哭什么呀,好像你受了什么委屈?”
郑成功道:“黄义士,你是常来常往之人,每次来去匆匆,其实也够辛苦的。”黄炎闻言,脸一下子变得通红:“国姓爷,在下的原意是想让定远侯多替国姓爷承担一些匡复大明的重担。”
郑成功笑笑:“是黄义士多虑了,定远侯是我的三叔,叔侄之间用得着外人插手吗?”黄炎尴尬地道:“那是,那是。”郑成功吩咐陈永华:“他们在海上颠簸好几天,安排他们去休息吧。”陈永华领命,遂领着郑泰、黄炎和柳圆圆三人辞别而去。
11
厦门,郑成功府,灯火辉煌。董娴正替郑成功温酒,郑成功喝了一杯,拉董娴坐下,温情地说道:“还是夫人的手艺好,这酒不冷不热,下肚暖暖的。”
董娴道:“夫君很久没吃我温的酒了,我还以为夫君早就忘了酒是什么滋味哩!”郑成功深情地道:“哪儿能忘呢,这些年风风雨雨,磕磕绊绊,没有过上一天平安的日子,你跟着我受苦受累了。”
董娴道:“瞧夫君说的,上天注定让我陪你,我就尽力把夫君服侍好。男人是做大事业的,我做女人的,在你烦闷的时候为你温温酒,在你疲劳的时候帮你烫烫脚,我也就尽了一个做妻子的本分。”郑成功听了心中大为感动,他轻抚董娴的头发道:“有时真觉得对不住你,你仔细地照顾这个家,在我身上花了不少心思,可是我却把自己都交给了弘复天道的事业。”董娴娇嗔道:“夫君快别说了,男人怎么能专把心思用在女人身上呢?”两人正亲热地说着甜蜜的体己话,陈永华匆匆走进房间,上前禀报道:“国姓爷,桂王从广西派来使者说,桂王已经在广西登基,改年号永历。”
郑成功急问道:“人呢?”陈永华回禀道:“在港口,我没有让他们上岸。”郑成功起身道:“走,去看看!”
12
夜,一艘从广西来的大船停泊在灯火通明的厦门港口上,郑家军许多士兵把码头团团围住。郑成功和陈永华匆匆赶到码头,靠近那艘大船的船舷。灯光下,桂王的使者见郑成功来了激动地大叫:“国姓爷,快让在下上岸呀,我这里有永历帝给你的诏书!”郑成功怒喝道:“休要胡言乱语,什么桂王登基?一派胡言!我郑家拥立的是唐王朱聿健,我郑成功是隆武帝皇上的臣子!”使者不屑地道:“什么隆武帝呀,朱聿健早就死了!”郑成功板起脸道:“胡说!”接着,他命令杨旭道:“水师听令,把他们赶出福建海域!”
杨旭拱手回禀道:“是!”桂王的使者闻言气急败坏地在船上大喊:“郑成功,你这个逆臣,我有永历帝的诏书呀!”
郑成功不予理睬,扭头将杨旭喊了回来:“杨将军,给他们带上充足的饮水和粮食。”
杨旭领命道:“末将明白。”
13
厦门海滩的夜晚,清风徐徐。心潮难平的郑成功与刚办完事归来的陈永华在海滩上散步。忽然,郑成功激动地对陈永华喊道:“桂王真是疯了!他怎么敢觊觎皇位,妄自称帝?!”陈永华委婉道:“国姓爷,天下不可一日无主,桂王也是朱家宗室传人。”
郑成功进而言道:“你知道吗?隆武帝没有死,他就在天上,你听……”陈永华竖耳一听,果然天空发出“隆隆”的响声。
这时,郑成功兴奋地道:“你听见没有?这是隆武帝在告诉我不要忘记弘复天道的重任!”陈永华仔细辨听,回禀道:“国姓爷,这是雷声!”郑成功争辩道:“胡说!我分明听见是隆武帝的声音!”郑成功话音未落,只听“咔嚓”一声,接着一道闪电划破长空,远处海面上,大雨倾盆而下。
郑成功兴奋地对着大海大喊:“皇上,我听见你的呼唤了,我听见了!”这时,大海巨浪滔天,天空电闪雷鸣,继而迅速恢复了平静。
郑成功面对此情此景,毅然道:“陈参军,我要亲自率水师南下勤王,寻找隆武帝。”陈永华闻言吃了一惊:“隆武帝?”
郑成功望着他笑了:“我要是启动一队空船南下勤王,陈参军帮我想想应该在船舱里装点什么?”陈永华闻言恍然大悟,道:“国姓爷果然英明,我们以南下勤王为名,打通台湾海峡,通商南洋!”郑成功胸有成竹道:“这样,我们既能缓解粮饷不足的压力,又可以遏制荷兰东印度公司势力的扩张!”陈永华赞成道:“现在你三叔郑芝魁蠢蠢欲动,你堂兄郑泰也借着手中掌握的十大商行与我们捉迷藏,没有强大的财力谈何匡复大明、驱逐荷夷!”郑成功追昔抚今道:“父亲当年就是靠通商东洋和南洋而富甲八闽,今天我们想要立足,想要图谋发展,就一定要通商海外。”
陈永华献策道:“要走这步棋,必须得有郑泰的支持,我马上去找他。”
郑成功很有把握地道:“不,我自己去,我想他是会识时务的。”
14
一日,厦门港口,数十艘商船停泊在码头边。一群男人无聊地躺在甲板上,一些妇女正在船上晾晒衣服。此时,郑成功和郑泰来到码头。
郑成功询问郑泰道:“最近你和台湾那边做什么生意了?”
郑泰一下紧张起来:“也算不上做,都是一些很零碎的生意,国姓爷,自从陈参军叮嘱了在下,在下就没有……”
郑成功打住了他的话:“商行的事情我们不是约定好了你自己把握吗?泰兄,我们是一家人,我经武,你从商,各人有各人的方式,这钱你赚我赚不都是姓郑嘛。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你就不要放在心上了。我现在需要你的支持。”
郑泰听罢感动不已,慨然道:“国姓爷尽管吩咐,为兄定当尽力!”郑成功道:“我知道你现在的生意不好做。”
郑泰道:“是呀,这些船原本都是跑台湾的,现在已经闲了一年了。揆一狡猾得很,他一上任,趁我们忙于应付满清朝廷,无暇顾及台湾,胆子越来越大,明着对抗我们,商人们有些怕荷兰红毛,都不敢过海峡。”两人说着说着登上一艘大船。
郑成功沉吟道:“台湾问题恐怕一时难以彻底解决,现在清兵逼得很紧,我郑家军想从内地收一石谷子都很难,这粮饷问题,好不让人心烦。如果让你率船队去南洋通商,你觉得怎么样?”
郑泰疑惑道:“去南洋通商?不大现实吧!前一段,我们是和德川幕府做了一阵子生意,可在荷兰人的压力下,德川幕府又当缩头乌龟了,现在十天半个月跑不了几条货船。我们要去南洋做生意的话,荷兰人的总部就在巴达维亚,随时有出面干涉的可能,眼前的台湾海峡,如今也是荷兰人和海匪横行之域,谁敢去?”
郑成功鼓励道:“如果我用武装打通台湾海峡,确保过往商船的安全,你的生意能做起来吗?”
郑泰点头:“那就没问题了。”
郑成功握住郑泰的手:“好!”两人说完告辞,各自回府。第二天,郑泰造访郑成功府,来到郑成功书房内。郑泰替郑成功在桌案上摊开地图,他指着台湾海峡东岸的一座岛屿,说道“森弟,你看,如今荷夷在台湾增设炮台,对我过往商船加紧盘剥,而满清军队又占据了广东沿海诸岛,其余海岛被海匪盘踞,我们的生意根本无法做。”
郑成功道:“这次我率师南下,你组建通商船队随行,我郑家水师将浩浩荡荡打通南洋!”郑泰击掌道:“好,我立即派人去准备!”
郑成功信任地道:“当年你随家父依靠台湾海峡这条黄金水道成就了通商南洋的大业,今天,我要靠你恢复郑家在台湾海峡的霸业。”
郑泰谦逊道:“森弟如此重托,我真是诚惶诚恐,我早年跟随义父在台湾闯荡过一番,只要台湾海峡能打通,我有把握把生意做起来!”郑成功沉思片刻语气沉重地道:“现在福建局势危急,我们必须尽快打通台湾海峡恢复通商,才能缓解我方粮饷不足的压力,此时出征,我只能以南下勤王的名义,因此,我们要对手下将士统一口径。”
郑泰点头道:“我知道了,大军何日南下勤王?”“明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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厦门。这天郑芝魁府书房内,郑芝魁正与前来造访的黄炎叙谈。郑芝魁对黄炎道:“我明天要随大军南下勤王了,现在我们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你就好好助我打仗吧,但愿我们都能活着回来。”
黄炎摇摇头:“将军自己保重吧,我不去!”郑芝魁惊讶地道:“你不去?黄炎啊黄炎,你口口声声吹嘘自己是英雄义士,连南下勤王你都不敢跟老子去,你算什么鸟义士?”
黄炎巧舌如簧:“将军手下应该不缺为你冲锋陷阵的武夫吧,再多一个黄炎对将军有什么意义?黄炎是将军的谋士,黄炎更盼望在思想上与将军成为知己,在心灵上成为同一个人。”
郑芝魁冷嘲道:“好一个谋士!你给我出的主意我何时成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