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夜,厦门港口,明月当空,潮满波平。港口停泊着一艘艘大小不一的战船。中军船上,一个士兵一边敲锣一边大声呼道:“将军有令,从今晚中秋之夜起,将军自立为王,全军将士尽兴尽欢!”将士们欢呼着,有人迫不及待地跳下船。远处,士兵们抬着一筐筐的酒肉过来了。舵工与士兵们争先恐后地去搬筐,高兴地呼喊着:“他娘的,今晚非喝个痛快不可!”
“弟兄们,来呀,不醉不休!”……
就在厦门守军得意忘形之际,厦门海面,郑成功率领一百多艘战船趁着夜幕快速地航行着。郑成功立在帅船上。前边,厦门港隐约可见。甲板上,郑成功对杨旭道:“我带少量将士先行一步,半个时辰后,你们进港,各战船就分别找准目标,落帆不抛锚,死咬住对方的船只,只等号炮一响,同时动手!”杨旭拱手:“是!”
此时,厦门郑芝魁府内一片欢腾,鼓声激昂。郑芝魁兴高采烈地走进来,向主持搏击比赛的部将点点头。那个部将执旗对搏击比赛场上的众人道:“将军有令,搏击开始!”他的话音才落,两个彪形大汉应声走上场,向郑芝魁鞠躬,接着投入搏击。郑芝魁、黄炎与几个部将边喝酒边欣赏着。不久,一个大汉将另一个大汉压倒在地,两人翻滚着,他们身上均已多处流血。郑芝魁见状哈哈大笑,拿起鼓槌,亲自击鼓助兴。突然一个亲随进来禀报:“将军,国姓爷前来拜访!”这时,鼓声一下子停了,郑芝魁心中有些紧张。他不快地询问那亲随道:“什么?他什么时候到我这儿来的?”亲随连忙跪下回禀道:“刚刚到,是国姓爷让小的进来通报的!”郑芝魁放下鼓槌:“他带了多少兵马?”亲随回禀道:“小的察看过,国姓爷仅有一艘船泊在港中,上岸来也只带了十几个随从。”郑芝魁闻言松了一口气:“哦?让他进来吧!”亲随应喏退出。郑芝魁朝搏击场挥了挥手,两个都受伤的角斗士互相搀扶着退下。此时,黄炎道:“将军,国姓爷突然来访,咱们应多加小心,以防不测!”
郑芝魁点点头,对部将交代:“先在两厢设下埋伏,看我的眼色行事。”
部将点头:“是!”就在此时,厦门港口,夜色笼罩,郑芝魁部的军船上传来阵阵猜拳吆喝声。郑成功的兵将从水中悄悄地摸上郑芝魁部的军船。一个水手摇摇晃晃地钻出船舱,看见郑成功的兵将吓呆了,转身刚要大喊,郑家军一个兵士一跃而起,跳过来迅速掩住水手的嘴,将匕首插入他的后背。
2
这天晚上,郑芝魁府内,郑成功与郑芝魁坐在桌案两侧正唇枪舌剑,激烈交锋。郑成功道:“我听说三叔要自立为王?”
郑芝魁闻言一愣:“你听谁说的?没有的事!谣言。国姓爷可得给我洗清名声啊!”郑成功道:“好,我就帮你洗清名声。三叔,我派部分人马进驻厦门,谣言就不攻自破了。”
郑芝魁气恼地道:“森儿,我劝你不要来打厦门的主意,免得伤了咱们叔侄的感情!”
郑成功一笑:“你就不怕自立为王伤害叔侄感情?三叔,我今天一定要帮你好好洗清名声。”
郑芝魁冷笑一声:“哼,你休想!”说着,郑芝魁把酒杯一掷,顿时从两厢拥出十几个兵士,将庭院团团围住。陈永华拔剑箭步上前,护住郑成功。郑成功却镇静自若地离座:“三叔就算不答应也不必动粗吧,小侄告退了!”
郑芝魁气呼呼地吼道:“你走不了啦!”
这时,一个部将匆匆进来,冲郑芝魁跪下禀报道:“将军,咱们的军船全被国姓爷的人夺、夺去了……兵营、将军府也被围了……”他正要继续说下去,只听陈永华一声口哨,随着尖厉的哨声,一群丐帮弟子手执刀枪冲进府来。陈永华高声喝道:“谁敢动国姓爷一根毫毛,我就叫他立时成为刀下之鬼!”郑芝魁见状呆了,两眼愣直,跌坐在座位上。
郑成功胜券在握,举步踱到郑芝魁身边,说道:“叔父,小侄真是来帮你清洗名声的,你完全可以清清白白做你的大将军。”
郑芝魁见大势已去,假装豪爽地哈哈大笑:“多谢国姓爷,今后厦门岛还是你来费心看管吧!”郑成功诚恳地撩袍欲下跪:“三叔深明大义,请受我一拜!”郑芝魁急扶:“不敢,不敢!”郑成功道:“三叔今后还要多多协助我治理厦门。”郑芝魁无可奈何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难道还会不尽力?”
3
次日黄昏,柳圆圆送黄炎来到安平城惊涛拍岸的码头。黄炎伤心地道:“看来我最终要离开这儿了,圆圆,跟我走吧,北方天高地广,而八闽瘴气弥漫,离开这个倒霉的地方,我黄炎一定能够成就大业的。”
柳圆圆责怪道:“黄炎,你太不安分。与其这样四处飘零、惹是生非,不如死心塌地跟着国姓爷好好成就一番大业。”
黄炎长叹:“不可能了,国姓爷这次杀了郑芝魁就该要我的脑袋了。”这时,郑泰从船上下来。郑泰见了黄炎,满脸不屑地道:“黄义士,是不是该走了?真等国姓爷发号令,我看你们也走不了了。”
黄炎苦笑道:“我黄炎自幼读万卷书,历经十个春秋才发现书上全是谎言,读书根本无法成就大业。此后扔下书本,又是十个春秋行万里路,鞋子走破无数,梦想的成功和我一次次擦肩而过,而我目前还在漂泊……”
郑泰鄙弃道:“黄义士,留着你的感叹去大海上发吧,再拖下去,你的钱我就不挣了,你另找船去。”
此时,柳圆圆亦对黄炎道:“你走吧,一路保重!”
黄炎在码头上背着手踱了几步,仰天长叹道:“可悲啊,我黄炎到头来连红颜知己都弃我而去……”听了柳圆圆送别的一番话,郑泰惊讶地问柳圆圆道:“怎么?你不走?”
柳圆圆头一摆,满脸含笑道:“我不走,我跟着国姓爷。”
郑泰道:“柳小姐,自从森弟遇见你,我们郑家就没有安宁过,倾家荡产,叔侄反目,你还没有折腾够呀?”柳圆圆柳眉一竖,道:“泰爷说话过分了吧?”
郑泰道:“说说就过分了?一会儿国姓爷要你命的时候你会知道什么叫过分!”黄炎惊讶道:“你说什么?”
郑泰沉吟片刻,道:“实话告诉你们吧,别看你柳圆圆有几分姿色,今天你们是必死无疑!”柳圆圆闻言恐惧道:“什么?”
郑泰道:“叔侄反目了,都是你们干的!惹出这么大的乱子,国姓爷就算不杀你们,郑家其他的人也不答应啊!”黄炎听到这里,忧心如焚,一把拽住柳圆圆,道:“和我一起走吧,郑成功这人,心狠手辣,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柳圆圆挣脱他:“不,我不相信!”郑泰闭目道:“信不信由你,我郑泰又无意你的姿色,有必要骗你吗?”
4
安平码头,停泊着一艘郑泰的商船。船上,柳圆圆正抚琴,一曲《梅花操》的动人乐音飘荡在海面上……坐在一旁的郑泰听得不耐烦了,他站起来走到柳圆圆身边,讨厌道:“完了没有,缠缠绵绵的,国姓爷不会来了。”黄炎也在一旁说着风凉话:“商人重利轻别离,这其中的滋味你是体会不到的。”
郑泰白了他一眼道:“算了吧,别跟我讲这些。”说着,他吩咐船工:“开船!”过了片刻,商船载着黄炎和柳圆圆缓缓离开码头。黄昏,郑成功和陈永华策马赶到安平码头时,安平码头上已人去曲散。望着远处海面渔帆点点,郑成功有些伤感。见此,陈永华劝慰郑成功道:“国姓爷,人生一场,本来就是聚聚散散,分分合合,不必太在意了。”一位船工过来道:“国姓爷,黄义士和柳小姐刚坐泰爷的船走了,你看——”他指着远处,大海中只有一夕残阳伴着远去的孤帆。郑成功猛然警觉起来,心中暗忖道:“他们莫不是坐郑泰的船?郑泰怎么会亲自送他们?越想越觉得惊诧,他立即回身吩咐陈永华道:“陈参军,你立刻派条船跟上去,一定要保证圆圆的安全。”
陈永华道:“国姓爷放心,我立即吩咐手下。”说罢,他匆匆离去。
5
北京,一座豪华的王爷府。郑芝龙带着郑渡站在庭院里,他们手里拎着礼盒。半晌,王府总管才走了出来。郑芝龙迎了上去询问道:“总管大人,亲王他……”总管摆出一副傲慢神情道:“亲王说了,他有军机大事要处理,让你回去。”郑芝龙满脸堆笑:“麻烦总管大人再去通报一声,我给亲王大人送来了南洋的珍贵礼物。”总管有些不耐烦了:“不是跟你说了,大人这会儿没空!”郑芝龙从袖口掏出一块银子塞给总管,道:“我的一点小意思,请总管笑纳。”总管收下银子,态度缓和了许多,说道:“郑大人,实话告诉你吧,亲王暂时不想见你,东西你先放这儿,改天等亲王心情好了,我在旁边美言几句,兴许他能见见你。”郑芝龙万分感激地道:“那就有劳总管大人了。”说着,他与总管告辞,带着郑渡亦步亦趋地走出王爷府大门。
6
北京城外,驿道上尘土飞扬。大学士叶成海送福建总督李率泰返闽,身后跟着李率泰的一队亲兵。
李率泰道:“这次奉诏进京,感触颇多啊。”
叶成海道:“什么感触,说说看?”
李率泰道:“我镇守边关剿匪拓疆的血汗之劳,竟然比不上大学士一片如簧巧舌。”
叶成海道:“总督大人误会老夫了。”
李率泰冷笑道:“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抓来的盗匪郑芝龙却被大学士庇护,在京城颐养天年。”
叶成海道:“皇上的原意也是对郑家招降,如此胁迫郑芝龙进京,老夫已是言而无信,颜面尽失。”
李率泰恨恨不平道:“我本来已命马得功率领十万大军攻打泉州,全军将士摩拳擦掌士气高昂,可你却说服摄政王招降郑成功。招降,招降,大清的威风都让你们这些书呆子给毁了!”叶成海晓以大义道:“李总督,我大清的威风天下皆知,现在需要向万众昭示的是我王朝的宽容大度,你出兵十万,剿灭的仅仅是一个郑氏家族,而我招降一个郑成功,得到的却是五百万闽粤人心!”李率泰反唇相讥道:“大学士得到谁的心了?是闽粤百姓还是郑家父子的心?你被郑芝龙骂了个狗血淋头,又差点被郑成功要了你的性命。我把这个老家伙抓到北京,你还在皇上面前为他夺冠争侯,我真不理解你为什么?老子对付贼子乱党就是一个字:杀!”
叶成海微微一笑:“做人的道理老夫说了你也不懂。”
李率泰切齿道:“是呀,我李率泰一介武夫哪懂这些?不过我可以把话放在这里,到头来彻底解决郑家的还得靠我大清铁骑!”叶成海皱眉道:“果真那样,那是我大清的悲哀。”
李率泰针砭道:“叶大人,别夸张了,那是你叶成海的悲哀,跟我大清没什么关系!”说话间,两人不觉来到一座亭前,李率泰向叶成海拱手告别:“大学士留步吧,你我相送,尽是斗嘴皮子,这情义呀是越送越淡了,我们就此作别,留点感情,您不是还要去福建么?”叶成海笑了:“老夫敬佩李总督的大度,山高路远,总督大人一路保重!”说罢,他朝李率泰一拱手,李率泰遂率亲兵沿着驿道渐渐远去。
7
浩瀚的大海上,太阳渐渐西沉,落日的余辉中,郑泰的商船向东航行。黄炎感觉商船行驶方向不对,他立刻找到正在指挥收帆的郑泰,上前问道:“泰爷,方向不对吧,我们要往北,而你的船一直在向东开。”
郑泰道:“既然你知道了,我也就不瞒你了,我不准备北上,我要去台湾。”柳圆圆听说要去台湾,她一下子扑了过来厮打郑泰。柳圆圆边打边骂:“你骗人,你骗人,你把我送回去,我要见国姓爷!”郑泰一把推开柳圆圆,圆圆猛地摔在甲板上。
郑泰骂道:“你这个贱人,别添乱了!要想回去,就跳到大海里自己游回去!”柳圆圆挣扎站起,一把拉着黄炎:“他要把我们拉到台湾去做什么?”
郑泰冷笑道:“别自作多情了,我拉你到台湾能做什么?你以为你在台湾也能卖五千两黄金呀,除非你再遇到像郑成功那样的疯子。老子去台湾跟你完全无关。”这时,黄炎抽出宝剑指着郑泰:“你给我说话客气点!告诉我,去台湾做什么?”船上的水手闻声拿着斧头围了过来,郑泰伸出手指头轻轻将黄炎的宝剑按下,警告道:“别和我动粗,你小心他们将你剁成肉酱!”说着,他命人点燃火把,郑泰接过火把,带黄炎下到底舱。
郑泰对黄炎道:“我给你交个底,省得你疑神疑鬼,我这船上运的都是硫磺。”
黄炎后退两步,道:“硫磺?你敢运硫磺去台湾?无论是被清廷还是被郑成功抓住,我们全船人可都是要被砍头的!”郑泰点头道:“这下你明白我为什么不送你北上了吧。你得跟我去台湾,生意做完了我们就分道扬镳,当然了,我会给你点好处。但在此之前你要想跑的话,就别怪我不客气!”黄炎听说有好处,笑了:“泰爷想哪儿去了,有钱赚我何必要跑呢?再说了,在这茫茫大海上,我也没有翅膀,我朝哪儿跑?”
郑泰点头道:“明白就好。”
8
郑泰的商船在夜色笼罩的茫茫大海中行驶。船舱内,郑泰独自在油灯下清点账目,忽然,一阵风吹来,油灯熄灭,船舱里漆黑一片。郑泰取出火石,点燃油灯,他一抬头差点没吓晕过去:陈永华笑眯眯地坐在他对面。他结巴道:“你……你是?”陈永华道:“泰爷健忘呀,连我陈永华都不认识了?”郑泰仿佛想起来了,惊问道:“你怎么来的?”陈永华道:“泰爷也不是不知道,我陈永华来无影去无踪!”说着,他向暗处喊道:“弟兄们现身,拜见泰爷!”只见白影晃动,一眨眼,船舱中出现了二十多个丐帮弟子。郑泰一见这么多人,心中有些紧张:“陈参军想干什么?”陈永华道:“我也正要问,泰爷装了满船的硫磺想干什么?!”郑泰道:“这是我商行的事情,陈参军管不着吧?”陈永华道:“我不说恐怕你也知道,给荷兰人运送硫磺犯的是什么罪?”
郑泰道:“谁说我是给荷兰人运送硫磺?”
陈永华喝令:“带上来!”说话间,丐帮弟子将一个荷兰人推了出来,荷兰人吓得面如土色跪在地上,口中连呼:“大爷饶命!”
陈永华道:“不用我介绍了,泰爷想必认识这位描南实丁中校的手下吧?”郑泰道:“陈参军,义父在时,我就主管山海十大商行的生意,做什么?如何做?是我郑泰的自由,别说国姓爷了,就是义父昔日也让我三分。”
陈永华道:“泰爷应该清楚,大将军是拿你当亲生儿子看待,国姓爷可就没有那么多慈悲胸怀了。”
郑泰闻言惊惧道:“他想把我怎么样?山海十大商行可是只认我郑泰一个人,郑成功敢把我怎么样?”
陈永华道:“你说得对,国姓爷现在是奈何不了你,可你也不能让他给你记一笔黑账,到时候连本带利和你一起算吧。泰爷,将船调头朝回走吧!”郑泰道:“我生意人一诺千金,和描南实丁中校定好的买卖,岂能言而无信?”
陈永华道:“实话告诉你,我不会答应你把国姓爷万分珍贵的硫磺卖给我们的敌人荷兰人。我陈永华一钱不值,但买你的人头绰绰有余!”郑泰一听吓得浑身发抖,他忙给陈永华跪下:“陈参军,我郑泰如果回去难免一死,求你放条生路让我去台湾!”陈永华道:“泰爷何必那么悲观呢?你也知道山海十大商行在国姓爷心中的位置,他现在不会和你过不去的,我也会顾及到泰爷的名声守口如瓶的。”
郑泰叩首道:“多谢陈参军救命之恩!”陈永华上前扶起郑泰:“泰爷请起,泰爷手中的银两救的是郑家军万众的性命,我做这点事,不足挂齿。泰爷放心,陈永华永远忘掉今天。”
9
北京。郑芝龙寓所庭院里,郑芝龙正聚精会神地舞动着宝剑。这时,郑渡提着一个鸟笼迎面走来,边逗鹦鹉玩边对郑芝龙说:“父亲,咱们上京已有半年多了,花了那么多银两,踏破多少门槛,皇上怎么既不召见,又不封赏,他们说不定是变卦了?”
郑芝龙欲言又止,剑舞得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