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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剃头匠使锥子——不是路数

在高禾哭鼻子说布袋沟的兄弟姐妹恩情厚时,布袋沟的人已经开始在山上没黑没夜地砍栎树了。

王教授做教学示范的那批香菇筒只只两百多根,王教授走时菇苗已经露头,半月后,第一批花菇正式收获,一共炕出三十斤花菇,县城来了个菇贩子,十五元一斤全部收走了,卖了400多元,算来一支香菇筒收一次可创产值二元,一支香菇筒点一次种可收3—5年,一年可收4—6茬,这么算一根香菇筒年可创产值10—12元,像这样一打整,香菇筒真的成了神话里的摇钱树。不用宣传鼓动,布袋沟人们的积极性一下子被充分调动起来了。文大安和大贵他们几家劳力多的户一次就砍了一万多筒,荒凉多年的布袋沟,出现了一道新的风景线,房前屋后,稻场稻田,一架架,一排排,一片片,全是黑色的段木香菇。

收完第一季香菇大家开始算帐,菇筒少一点的户有两千多的赚头,菇筒多的户都赚了五六千元,照这个势头,布袋沟当年将有一半的农家成为万元户。这使布袋沟的人心里痒滋滋的同时,山外的人也开始红眼了。引得周围十里八乡的人都来布袋沟学习香菇技术,有的干脆与他们合伙种香菇。布袋沟又开始红火起来了。

钱能使人眼红,同时也使布袋沟的内部矛盾凸显出来。通过王教授点石成金,千百年长在山里的栎木树一转身成了“摇钱树”,“摇钱树”是集体的,如同唐僧肉一般,你砍我也砍。大家都唯恐自己砍的比别人少,又难免有人砍的多,有人砍的少;还有你砍近的,我砍远的;你砍好的,我砍次的,有人感觉自己的人不够用,就干脆叫来外地的亲戚合伙干。别人看他请来一户亲戚,我就找来两户亲戚。你争我夺,明争暗斗,这一折腾,布袋沟人都憋着一肚子气。

高敬宝见势不妙,悄悄来找古老三。如今布袋沟的人心气顺了,自从那天的酒席以后,古老三与大伙的关系彻底的缓和了,山里人就这秉性,嘴直心直不记仇,有什么事都还是找古老三做主。高敬宝说:“为山上的那些栎树,大家心里都憋着一肚子气,我还担心外山的人都涌进来,争着砍,抢着砍,只有人砍,没有人管,要不了几年再大的山都得变成光屁股。”

古老三说:“咱老哥俩这回总算尿到一个壶里了,你说的正是我想的,这么搞叫‘剃头匠使锥子——不是路数’啊!我这几天正在为这问题着急发愁,睡不好觉一些时了,蛮子,你狗日的脑子好使,快帮忙想办法吧!这事不能再拖了。”

高敬宝说:“只一个法子,把山分了,像分田一样把山划上片,分到户,上交一点钱做公积金,谁个的山谁自己砍,自己管,你看怎么样。”

古老三说:“这是个好主意,不过光我俩嘀咕还不行,得再喊几个人说说,看他们是否都愿意分。”

古老三找几个人一合计,大家都同意分山。于是,在古老三主持下,他们将属于布袋沟的山场划出与人数相等的片,再编上号,高敬宝写了与户数像等的编号捏成纸团,这就叫阄,每户抓一个阄,按照阄号的顺序,家有几口人分几片山,无论谁,抓到好山要好山,抓到荒山要荒山,谁都不得反悔。

文大安家人多劳力壮,三四个光棍,雄心勃勃地要大展宏图,可老天不张眼,偏偏抓到了铁石岭那片光屁股山。铁石岭上石头多,栎树少,这是明摆着的,可有言在先,谁也不准反悔。眼看界线划定,文大安一下子傻眼了,怪只怪自己的手气不好,全家人都成了霜打的茄子,闷在家里怄闲气。

大贵家分到了一片好山,山外立刻就有好几家找上门来要与他家合伙。大贵放话说,我们兄弟几个都还是光棍,谁愿把姑娘嫁我们就和谁合伙。“有钱能使鬼推磨”,没过几天同时就有两家愿意把姑娘嫁过来。一听说这消息文大安更丧气了,他家好几个光棍,没有山就没有媳妇啊!高敬宝出主意说:你去找古老三,与他换换,他不缺钱,也不需要媳妇,人又老了,想干也搞不动了,他要那么好的山干什么?

文大安找古老三说了自己的苦衷,要求与他换换山。古老三想了想,还是答应了,他说:“我看你人老实,娃们说不上媳妇,我心里也和你一样急,换换就换换吧!将来娶了媳妇可别忘了我。”

文大安感激不尽,那张大嘴笑成了水瓢,说:“我那娃就是你的娃,从此我叫他们把你当亲爹孝敬,我说到做到。”

古老三笑了:“去你的吧!你老婆在世的时候咋不要我给你娃当亲爹?我能拉一下你的帮套,你不也轻松点?现在老婆不在了你倒送起空头人情了。”

文大安憨厚地笑笑:“我那老婆披一身金子你都看不上。”

从此,种香菇成了布袋沟的主业,关于技术问题,王教授表示随叫随到,而且分文不取,这使布袋沟的人无比感恩。

听说布袋沟的香菇又出现了烂菇问题,接到电话王教授和春香就风尘仆仆地朝布袋沟赶,从那年砍柴算起,这是王教授第五次来布袋沟了,他的第一感觉是这里的人在变,死气沉沉的人都变得有精神了,见王教授都是笑脸相迎,拉着手问长问短,像见了久别的亲人。王教授对春香说,看乡亲们的高兴劲,就知道他们近年来的生活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春香说,翻天覆地还算不上,只不过腰包里多少有俩余钱了,光棍们已经娶上媳妇了。王教授说:“这还不算变化?”

“你是在表功炫耀自己吧,屁大点成绩还值得沾沾自……”春香的话还没说完又被突然打岔,转移了注意力。因为她发现前面的墙后有人站在那里哭泣。

那哭泣的女娃是豆腐花的大女儿窦换。春香缓步来到窦换跟前,抚着她的肩问:“窦换,你怎么了?不去上学在这里哭什么?有啥伤心事对我说说好吗?”

窦换连连抽泣几声,说:“我爸、我妈,他、他们不叫我上学读书了?”

春香说:“为什么呀!你学习成绩那么好,中学还没有毕业,正是求知识的黄金季节,再怎么也不能停学呀!”

窦换还在哭泣:“我爸、我妈说,一个女孩家,读书有啥用?他们说我家没有那么多钱,弟弟妹妹还要上学。”

王教授看见窦换就有一种别样的心情,听她说罢,心头的酸水直朝上涌,他怕春香感觉到什么,强忍着眼泪说:“孩子,你是个好孩子,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只要有志气,女孩定比男孩强。别哭,无论怎样你一定要完成学业,没有钱我可以资助你,你现在就回去告诉你父母,你的一切费用我全包了,千万不要失去信心,只需要他们答应你继续读书就成。”

窦换哭着说:“不!我不能要你的钱,上次我收了你的钱我妈大骂了我一顿,她说再要你的钱就打死我。”

春香说:“这豆腐花也不知道咋想的,孩子都被他们吓唬怕了,回头我们再去找她父母谈谈,先做通她父母的思想工作。”

到家后,春香向徐星兰说起了窦换爸妈不让她上学的事,她要母亲过去劝劝豆腐花,正读书的孩子不能把学业耽误了,如果他们没有钱,窦换的一切费用我们全包了。

徐星兰叹气说:“作孽呀!窦换那孩子天生是块读书的料,在班上成绩一直是数一数二,要说那豆腐花其实也是真有难处,五个娃是一起上的学,都在一个班上,眼见初中毕业都要一起上高中,五个娃,是多大的开销呀!一季开学光学费都不得了,还别说吃饭穿衣和路上花销了。”

春香说:“也是的,想得到,叫谁也无能为力,这么大的开支哪家也吃不消。”

徐星兰说:“偏巧现在布袋沟的人又有钱了,光棍们大多已经娶了媳妇,有的正在张罗着娶亲,光上月就有三家办喜事,如今见豆腐花都绕道走,去送的人越来越少了。那窦福也是的,那么多娃,不知为啥偏叫这个学习最好的停学。”

只有王教授心里知道是为啥,他不想探讨这个问题,一心想帮助窦换,要她早日去上学,他说:“你还是快点去说说吧,怪可怜的,你就说只要他们同意窦换继续上学,她的一切费用都由我出。我还可以带她去省城读我们大学的附属中学,将来上大学,找工作我都一包到底。”

徐星兰说:“有这样的好事那娃真算掉进福窝子了,他们哪里还会有二话可说?我就去。”

令徐星兰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豆腐花面对如此的好事会连连说不。这叫徐星兰感觉太不可思议了,她问:“为什么呀!我看窦换是个有出息的娃,耽误了多可惜呀,咱再怎么也该为娃着想不是?”

豆腐花说:“不为什么,我不想欠别人的人情,图个心里干净。”

徐星兰心想,别人这么说我也许相信,唯独你豆腐花“图个心里干净”我不相信,你可是个“管全村”的破货啊!难道人家大教授的钱还没有光棍们的钱干净?

徐星兰想说话不便说出口,这时窦福突然发话了,他吼豆腐花道:“你她妈的B傻呀你!这是做梦都难想到的好事呀!还叫你推三阻四什么?脑袋瓜子长虫了咋的?”

豆腐花生气地吼道:“娃儿的事你少管,天天想儿子,生这么多,你有本事养呀!”

见豆腐花生气,窦福更来劲了:“我为啥不能管?给你说豆腐花!别的事我懒管得,这次我还管定了。”窦福说着转向徐星兰:“徐婶你回家告诉王教授,说我们一家感谢他了,这事我做主,就算定了。他们明个儿回省城就可以将窦换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