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山庄春秋(高平作家丛书)
5115600000079

第79章 查调李金(1)

一九六七年元月,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浪涛如乌云翻滚,在神州大地愈聚愈浓,华夏儿女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总也盼不来天晴的那一天。在我国的工业重地、祖国的最大城市——上海,主要是由马天水、张春桥做后台、摇着鸡毛扇子,在王洪文、徐景贤、王秀珍、陈阿大等极少数坏蛋的蛊惑、煽动、操纵和掌控下,他们这一派工人造反组织夺了上海市委、市政府的党政大权,名曰“一月风暴”。这股恶浪滔天的罪恶之举得到了中央文革的充分肯定。并且被推波助澜。其影响之恶劣、活动之猖獗、来势之凶猛如飓风暴雨,迅速笼罩、席卷、冲砸着全国除台湾、香港、澳门以外的角角落落,没有哪一个地方幸免于难。

在尧舜赤县,大大小小的领导干部被夺权、被批斗、被声讨。在农村,把权都夺到了小队一级的农民,笑料千奇百怪,洋相百出。

文市虽然是座小城,却地处西南边陲,具有得天独厚的要塞位置。赵广这位沙场战将,他深深懂得这座城市在国防上的战略地位。在文化大革命的大背景下,赵广在边防部队、地方野战军的配合下,早早就开始绞尽脑汁地思考着怎么样用部队干预、介入到动乱中。别的先不去管它,赵广首先部署解放军战士加强了对城市的治安保卫工作。在文市的大街上、小巷中,到处都有解放军战士在荷枪巡逻,保卫着国家和人民的生命财产不受到过多的损失;也扞卫着社会和市民生活的秩序不再遭受到过多的破坏。文市所有建筑的墙上和地上,造反派把大字报、大标语贴得铺天盖地,游行的队伍也在不断地出现,游斗走资派的行为还在继续。但是,你只要不冲击军事要塞,不对市民的生活造成过大的妨碍,赵广是不会轻举妄动的。

保市和文市几乎处在纬度一条线上,只是在云南边防前线较文市更靠西一些。那里的造反派要冲击军分区,绑架被军分区保护起来的几位市级党政领导,有一个丧尽天良的造反派竟然敢用木棒在一名解放军战士的头上猛击,制造了战士当场牺牲、骇人听闻的流血事件。保市军分区也不含糊,断然采取措施,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当场就被军分区的狙击手击毙。被造反组织鼓动起来想冲击军分区、也不明真相的群众,吓得只有作鸟兽散。

郑产良隔岸观火,也曾经酝酿过,想要发动群众冲击文市军分区,当听到保市的流血事件后,他吓蔫了。郑产良这个为虎作伥的小人因为胆子不大,沾了老大的光,因为这确实是救了他的一条政治生命啊!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郑产良非犯不可饶恕的罪行不可。但是,文市街上的一次次游行示威,一件件胡作非为等活动还在不断地继续出现。那是郑产良和从昆明到文市的那些学生娃娃们煽动和策划的,赵广的心里明白得很。

在这种形势面前,赵广对文市的复杂问题判断思考后,才跟李金说:“老李,郑产良那小子的刺奓开了也就那么两下子,不足为虑。但是,文市的局势不能再让他一直左右,长此下去不是一件好事情。现在,咱们不能束手待毙,静等着那帮王八蛋们偃旗息鼓,那是不可能的。文有文道,武有武德,咱们再也不能对那些造反派们听之任之,让他们不识好歹不计后果没有分寸地一直再瞎胡着这么干下去,局势也不能继续再让他们掌控。如果是那样的话,文市几十年的革命事业就要毁于一旦,最后吃亏的还是党的事业、国家的安全和市民的安宁。

当前,全国各地都在成立革委会,局势正在好转,工作也出现了正常的趋势。我看,咱市由军分区牵头也来他个革委会。上面要求革委会的班子必须‘三结合’,郑产良是文市造反的第一号头头,眼下,不结合他是行不通的。干任何事情的头三脚都难踢,在组成‘三结合’的事情上更是这样。问题是你必须出山,挂上主任这个头衔,事情才会好办得多一些。我和郑产良那小子商量,他不住口地跟我说,你有假党员的嫌疑,也有重婚嫌疑。他狂妄地宣称,你回乡搞声势浩大的迎送,是个人英雄主义,目的不纯,是反党。他口口声声乱讲,你一回村,屁股还没坐热就给家里的儿子修房盖屋和结婚,弄不好用的都是集体的东西你没有付钱,也有经济问题。他强词夺理地叫嚣,为了对党和文市人民负责,他要亲自带人去调查,彻底搞清楚你的这些问题。然后,根据问题的性质来考虑你是否有资格担任文市革委会主任这个职务。你说说,能让这个小子去吗?他去了,肯定要通过一些不正当的手段和渠道搞一大堆黑材料。搞一大堆伪证回来,你想扯捋清,办得到吗?费事费时还没有用。他的目的就一个字,拖!拖着搞混舆论,让你不好出山。这小子狂妄、机诈得像条鲨鱼。”

李金满不在乎地说:“你老兄说得对。为了党的事业,我也该赶紧出面收拾残局喽。难道你老兄对我的过去和现在还不相信吗?你放开胆子让那个小子去查。我的家乡我清楚,人们的性格和人品,做事的原则和规矩我最了解,他的目的不会得逞。我老家的大孩子从去年冬天到现在已经来过你家好几次,他详细地跟我聊了聊家乡现在的情况。咱们老解放区老百姓们的日子因为‘革命’

在瞎捣乱,越来越不好过喽。再这么乱下去可怎么得了噢。”

赵广摇摇头,叹声道:“唉——没有办法,全国都一样,这是你我没办法能左右得了的局面。老东西,你要稍安毋躁,还得听我的。因为你现在还不具备回去与孟祥馨和孩子们团聚的条件,所以,你还得安安生生地在我的家里住着,进一步等势头往好的方向发展。送佛到西天,眼前,你必须答应我把好事情让我做到底。好不好?”

李金知足地说:“孟祥馨被郑产良他们弄到了学习班,贵儿看好来了。要不是他,我身边的四个孩子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是好。前几天,孟祥馨从学习班回到了家,孩子们的事情就好办得多喽。眼看清明节要到了,我家大孩子也该回去领着乡亲们耕种喽。我听你的,就在你家再住上些日子。已经在你家叨扰了半年多,我就再继续叨扰下去吧。”

赵广诙谐地说:“老东西,你在我家这半年多,你不简单哪。你在我的家里像在你的家里一样,身不离桌案,手不离书本,静心研马列,收获不小吧?你闹腾了多半辈子,你可多会儿有过这种日子呢?你比我有福得很呐,你沾了不少文化大革命的光噢……”

两位老战友正摆着龙门阵,李贵满头大汗、欣喜非常地来了。也不知道李贵在哪学的,进门后首先给赵广缩缩头敬了个军礼:“司令员同志,小侄到,请指示!”

李贵的可笑样,逗得两位长辈哈哈大笑起来,他俩笑得酣畅淋漓,笑了好长时间。

李贵坐下后,李金满腹欢喜地说:“孩子,硬逼公鸡下蛋让你下了好几个月,让你学会了做饭、洗衣和收拾家,你的收获也蛮大哪。刚才我跟你赵伯讲,你也该回去种地了。人嘛,该干啥干好啥才是人。梁园虽好,终非久留之地也。”

赵广紧皱双眉,挥动着他那两条小胳膊,特意装成了嫌厌烦的样:“去、去、去,又来了,酸不拉叽的,你要说话就正儿八板地好好说,不行吗?嗨,你个老东西,瞎炫摆自己这几个月长了学问干什么吗?你不怕孩子笑话,我还怕呢。”

李贵在赵广家吃了午饭后,给李金跪下:“爹,我要回咱柏村啦,过一阵再来看您。我走后,您老可千万要多多地保重自己啊。”

李贵给赵广也跪下:“伯伯,侄儿要走啦。侄儿谢谢您老对我爹的照应和保护,也盼望您老健健康康的。再来云南时,我会来伯伯家住几天的。”

李金和赵广都分别向李贵说了些在路上注意安全、回去后安心做好工作之类的话,李贵了无牵挂地离开了赵广家。

几天后,李贵顺顺利利地回到了柏村。

郑产良带着两个人开始了查调李金的山西之行。这两个人,一位是范湖,因为受郑产良掌控,他让跟着不得不跟;另一位是文市胶厂的工人,名字叫高碟。因与郑产良的气味相投,郑产良造走资派的反,他鞍前马后摇旗呐喊,用起来较得力,郑产良把他就留在了身边。在火车上,郑产良对他俩说:“李金的家乡是个穷山沟。山野地方的人,淳朴有余,厚道过剩;文化不高,见识不多,很好对付。咱们既然专门出来搞材料,就得想尽一切办法把这件事情做好。要搞嘛,就得搞那些能让李金有苦说不出,有劲不能使的东西。不能凭那些老百姓说什么,算什么。而是要按咱们的统一口径,咱们需要什么,让他们写什么。

如能这样当然好。要是他们不写或不会写,咱写好让他们盖手印,这样的话也行。材料有了后,咱们再到县、公社盖上公章,事情就算万事大吉、大功告成喽。

咱们每到一个地方,最好和那里的造反组织取得联系。有他们从中协调和配合,我看搞些有用的、有分量的、能致李金于死地的和铁板钉钉的材料不在话下。”

范湖、高碟不断地点着头。

郑产良又耳提面命:“无论干什么事情都讲究个分寸,掌握准机遇、恰到好处地去做效果才会好;也讲究办事的火候,软硬的、该软的和该软硬兼施双管齐下的,什么人就要用什么样的不同手段去对待。人是高等动物,最懂得保护自己,在什么样的处境下说什么样的话,办什么样的事情。你们明白吗?”

范湖、高碟点着的头像鸡啄米。

郑产良反复交待:“人无论办什么事情要学会机敏、机巧和有机谋,搞调查更是这样。什么叫搞呢?搞,就是不择手段。只要遇到合适的苗头,就得一把揪住不撒手,穷追不舍,一追到底就会成功。这一次出来,你们两个人要有效地把自己的最大能量释放出来,先把搞调查的任务完成好,回去后就有了出人头地的资本。你们俩遇上了好时候,你俩好好地想一想,我说得对不对呢?”

范湖、高碟听得如醉如痴,由衷地佩服自己的头头。头头成谋在胸,胜券在握,真有本事。头头还把他们的前程放在心上,头头真好。他俩,尤其是高碟,在郑产良的面前摩拳擦掌,向郑产良坚决表示,一定按他的话去做,努力完成好头头交给的任务,决不辜负头头的器重和栽培。

火车误点,转车不顺;汽车难找,找到又不好买票。郑产良他们到了晋城后,因为每天只有一趟车发往阳城和沁水,路又不是很好走,到了郑产良他们要到的目的地沁水县城,天已经大黑。回头算一算他们的行程时间,从云南出发到现在,已经走了七八天。

在沁水县城的大街上,累得够戗的郑产良疲惫地对范、高两人说:“吃过饭,咱们在县招待所先洗个热水澡,歇一晚,解解乏,明天再正式展开工作。”

郑产良他们仨刚进招待所的大门,就听到收发室里有人喊:“哎呀,是云南的小郑吗?这种时候,你怎么来啦?”

从登记室的门里跨步出来一个人,握住了郑产良伸出的手。

“你是——”郑产良有些迷惘,认不出人来。

“哈……小郑,你怎么忘了,我叫李海呀。前些年你陪我李金大叔回老家探亲,我还接待过你们。怎样一回事情嘛,你年轻轻的一个伶俐人,怎么忘性会这么大呢?”

李海大笑着,兴冲冲地提醒着郑产良,也怪怨郑产良。

郑产良把李海的手握得紧紧的,不停地摇晃着:“是,是,我想起来了。你爷爷是个好老头,好管个村上的闲事。他老人家现在的身体还硬朗吧?”

李海乐滋滋地说:“好,好着呢,老人家健旺得很。”

“那就好,那就好。”

“你是我李金叔派来的吧?来做甚?”

“嗯——算是吧……”

郑产良在热情有加的李海面前,不知怎么回答李海的话,他支吾着。

“好,好。我给你们去办理住宿手续。要一间房还是两间?”李海关切地问。

“一间吧。”郑产良想了想说。

“小郑,招待所的房间现在还真有点紧,你们如要住两间屋,还确实让我犯难。

后面的两排平房都被县里的造反派们占满了,他们是不会通融让房间的。”

李海为郑产良他们办完住宿手续,领郑产良他们仨去住的客房,一边走一边不住嘴地介绍着县政府招待所目前的境遇。

“李所长,住在这里的造反派里面有没有能管得了事情的头头呢?

郑产良装作漫不经心地问。

李海警觉起来:“你找他们有事?”“不,随便问问。”

郑产良更加随便自然地答。李海打消了顾虑,他愤愤地说:“我说嘛,你们是不会找他们的。他们都是些孬种,没一个好东西,就是他们把一个县搞得乌烟瘴气,乱哄哄的。”

郑产良听李海这么说,心里有数了。

李海把郑产良他们仨领到客房,客客气气地说:“小郑,你们先洗洗歇歇,食堂马上就开饭,到时候我来喊你们。”

郑产良也客客气气地说:“李所长,你忙,你去忙。食堂我去过,到时候我们自己去食堂,你不要来叫了,不能给你尽找麻烦。”

李海退出了房间。在回自己办公室的路上,蓦然间,李海心里隐约感觉出郑产良他们仨大老远地从云南来沁水,他们的行踪似乎和李金叔有着某种什么不好的关联。李海前些天回家看爷爷,爷爷跟他说,你云南金叔现在的日子也不太好过咯。李海没很放在心里,他想,金叔是国家的功臣,战斗英雄,谁就是脑后有反骨、吃了熊心豹子胆,也未必敢动他。可现在……平白无故地,郑产良他们来做什么?不行,我得去问问他们。李海想着就要返转身,又一想,这么做不太好,显得自己没一点存藏,太小家子气。等一会儿再说吧,等一会儿叫他们吃饭时,在饭桌上问他们要好得多。李海在自己的心里打定了主意。

“我办事不行,存不住一点气,差得还太远哦。”李海走着走着,嘴里嘟囔着,他深深责怪着自己一遇大事总要犯的急躁毛病。

不是李海存不住气,不管换上柏村哪个人,一遇到从外面回来的人提到李金,都会关切地问东问西,更何况是眼下的局势呢?

李海心事重重。在饭桌上,李海眼巴巴地望着低头吃饭的郑产良,许久许久,他不说一句话,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了刚才的热活劲,像结了一层霜。

郑产良他们仨的肚子里确实饿了,只顾低头吃着饭。

范湖猛一抬头,触到了李海的目光,他猛然一惊,脱口而出:“李所长,你——”

郑产良和高碟也抬起头来望李海,也被李海冷若寒冰的表情吓了一大跳……

“小郑,你得跟我说实话,我家金叔现在的情况到底好还是不好?”

李海的问话硬邦邦的,像敲击着什么东西。郑产良多少有一点慌神,不再顾忌恬不知耻的含义,他在说瞎话:“好,好着呢。他们全家都好,都好着呢。”

李海听出了郑产良的话音,他是在瞒哄他。

李海又硬邦邦地问:“那么你们三个人到底是来沁水要做甚?”

郑产良狡猾得成了条泥鳅:“李所长,这是组织上的秘密,跟你说不大好吧。”

“行,我懂了。”

李海撂下一句砸地的话,站起身朝饭厅外扬长而去。

范湖悄声问郑产良:“郑主任,这个人怎么阳一阵阴一阵的?”

郑产良愀然地答:“这人和李金是一个村子的。咱们还没动势就遇上了拦阻,看来事情不是我估计的那样,要费好多周折哦。你俩都快一点吃饭,吃过饭咱们得到后面的平房问问有没有县里顶事的造反派头头。没有他们的帮助,李金的事情还真有些难办哪。”

在招待所最后一排平房中间的七号家,郑产良他们仨没费多少劲,找到了沁水县联合造反总司令部的副司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