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雪去了自己家附近的公园。
五月末六月初,北方的天气很是爽朗。开放型的小巧公园里,种植了很多齐腰高的丁香树。正抽出鹅黄色的嫩叶,焕发着勃勃的生机。已开了小小粉红色花朵的野鸡树和药鸡树穿插其间。
贾雪冲着一个穿着米黄色的环卫工作服、弯着腰在甬路上拿着个大扫笊的女人走去。她弯下腰来,帮她撑开一个大大的黑塑料袋,以便于她将扫到撮子里的脏物倒进去。
女人抬起头来,脸上露出了笑容。看去她要比贾雪大上十几岁,其实只大了七岁。她就是贾雪单位的同事,被罗迅顶了的会计,名字叫吕臻。
“是你呀?不少人来帮我。我说不用,谢谢了。我拿了这分钱,这就是我该做的。”
女人撩了撩散落到额前的灰白的头发,直起腰来和贾雪说话。
贾雪埋怨着:“吕姨,你这么辛苦,何苦来呢!不是有会计的活计吗……。”
“我干伤了,不想干了。”吕臻打断贾雪,转了话题。“你怎么来了?家里挺忙,不该来的。”
贾雪陪着笑:“我来找你要辣白菜酱的方子。”
“干嘛大老远的来这里,打个电话不就结了。”
吕臻嗔怪的语气。
贾雪:“也不算远。我也是想你了,想和你说说话。”
吕臻是个命苦的人。本来有了结婚对象,被个大款女人抢了去;本来学的财会,也干得好好的,生生被个没财会知识的罗迅顶了下去。
“是什么?”
看见贾雪将一个纸袋放在水泥凳上,吕臻警惕的问。
“你知道的。在我那里已经八年了。日本鬼子都打回去了。”
“那不是我该得的。我记得我以前说过。”
“是啊,你是说过,你也没领。但我给你领了,代你签了字。况且事情已经过去八年了,没有任何人来追究这笔钱,就是不合法不合理也改变了性质了,大家都拿了,你又何必要较真呢!”
“大家拿不拿我不管,但我不能拿。因为大家不懂财会,不懂拿了这钱是犯错。我懂。我拿了就是知法犯法。所以我不能拿。”
“那我怎么办呢?把它弄到哪里去?”
“弄到哪里去我不管,但我是不能拿。”
贾雪见如此,只好叹了口气,不再说了。
“还在这里干?我听说只赚五百五十元,出这么大的力,太少了。”
贾雪固执的挑起了前面的话题。“我听说有给你一个月伍千的工资,怎么不去呢?”
吕臻:“是我自己适应不了。总是看人家私企老板花钱像流水、对待员工像长工,不管赚多少钱也要千方百计的逃税避税,心里不舒服。以现在的生活,五百五十元也够花了。有句话叫眼不见为净。”
她说完了,想起了贾雪家也在做生意,就说:“你千万别往心里去,我不是说你。”
贾雪说:“吕姨,我没有。饭店现在实行的是根据桌多少和面积、生意好坏定税。我家已经核定完了,每月两千元,是刮奖发票,不够可以再买。”
吕臻:“好。该交税就交。前些日子那个罗迅找我,说让我去她饭店收款,工钱随我自己定。呸!给她打工,给我座金山也没门。我就是要饭去也不会到她家门口!“
贾雪:“我看见她了。那****正好买蒜,一抬眼就看见了她。她的火锅店就在我家饭店斜对面,你说巧不巧。不想见的人还弄到眼皮子底下去了。”
吕臻:“她的房子有多大?”
贾雪:“地上一层和地下室。火锅店没有大灶,不需要多大的厨房。有十几个卡台五六个单间。”
吕榛:“是在公司垮台之前姓屈的给她买的。那阵子房价便宜,只花了十五六万元……不过对我们公司来说,也是个天价了。我们买房,个个都没超过四五万。你的多少钱?学校的房子。公司已经给她买了住宅,她家的王锡民在郊区还有一套。行了。不说她了。唉,你找我要什么来着?”
贾雪:“辣白菜酱的方子。”
吕榛:“嗨,哪来的方子啊,很简单的。你买了红辣椒吗?”
贾雪:“买了。都是大个的甜尖椒,通红的,很便宜。”
吕榛:“是。今年那东西有的是。多少尖椒就是一半的大蒜,三分之一的姜。糖也随意,试着往里放,口里尝着鲜就行,不要放多了,现在人们都是谈糖色变的。说说你买了多少红尖椒?”
贾雪:“十斤。”
吕榛:“那么多,一年,你吃不了的。”
贾雪:“想做成辣白菜,来了客人赠一盘。”
吕榛:“行行,想法不错。那你就放五斤大蒜,一斤姜,二斤盐,半斤糖,一斤梨或苹果,味素三两。梨要鸭梨,去皮去核,捣碎搅在一起就行了。”
贾雪:“蒜不多吗?”
吕臻:“大蒜调味也保鲜,你这么做了放在冰箱保鲜里,我保你一个冬天都不会坏。”
罗迅喜欢看《三十六计》是屈经理的影响。他的办公室就有这么一本书。没放在书架上,就摆在办公桌角上,翻开着,有的还画上了道。
“你看的?”
罗迅问。
“是啊。”
“没事干?”
“净说没知识的话。这是本很有哲理的书,好多精英都在看。做人做事的三十六招,不可以不会。”
屈经理换会计就用上了。第一步是派会计吕臻去学习……明修栈道。上级通知的人选是经理级的。但屈之林委派了吕臻。
“你对业务熟,能领会精神。再说,回来后对你的使用……。”
屈之林的话说了半截。后半截的意思,有个脑袋的人都很明白。
第二步是暗渡陈仓,让罗迅接她的工作。两人交代时,吕臻很认真,知道她连记账都没干过,还留下了她的电话:“不明白就打电话。”
交接完毕,只剩下了两个人。罗迅对屈经理说:“她人不错呀。回来后还是让她干吧。”
屈经理:“你以为我是以为她人不好吗?我不是要好人,是要一个听话的会计。你真是个愚钝的人。来了这么长时间,没看出名堂?”
罗迅看出来了。吕臻很有个性。她像看着自己家钱似的看着公司的钱。能不能报销,报多少,都要依着原则,经理说了不算。
屈之林终于将财会大权紧紧的攥到了自己的手中。
“我是因为自己想拿吗?我是咽不下这口气。我就弄不明白,一个企业里,花钱的事,一把手说了不算,凡事要征求会计的意见,副经理都比我强。真是奇了怪了!”
屈之林这么说着。他说这些话时大喘着气,足见他心里的不平衡。好了,罗迅当了会计,大权终于被他抓到手了。
进入了夏天,市场的韭菜多了起来,但也没人买了。滨北这里有个说法,进入了六月,韭菜就老了不好吃了。有句话,六月草嘛,说的就是这事。但韭菜花也就上市了。
早市里,不少卖的了。罗迅这天起了个早,来到了离家不远的一个大早市。刚开始经营火锅店时,用的韭菜花都是上的,既咸味道又不好。
她自己会做韭菜花,锡民爱吃,她几乎年年都做。但那时都是做很少一点。买个一斤两斤,用个捣蒜缸子捣点就行了。
一个火锅店用,就需要买上一袋两袋的,捣蒜缸子可捣不过来。她想该有个小型的机器,象加工肉馅的那种铁的机器就行。后来真的就买到了,才花了五十元钱。
储存也有个问题。多放些盐也不坏,但随着时间延长,颜色发黄,不好看。那年她突发奇想,把装韭菜花的袋子放到了冰柜里。哪知真的就成功了。绿油油的,冬天拿出来都象鲜的。还着来了不少食客。不少人因为喜欢吃她调的韭菜花来的火锅店。
罗迅挑了一份花多的买了两袋子,打了手机,唤庆生过来。
“老板,我过不去了。”
“怎么了,你哪里发生什么事了?”
罗迅问。
“堵车。不知道哪个缺德的,把车停在我前面,死死卡住了我。还有,王单哥哥来电话了,说他着急用车,让我麻溜过去。”
完了。王单一用车她就没戏了。这个孽障!她只好再给锡民挂。
“我正往外地赶呢,部长在车上。”
他连问什么事都没问就撂了电话。
这时罗迅到不再急着拉韭菜花,而是心思都在王单身上了。
“唉,是我。你用车干什么?”
那边的声音懒懒的,好像没睡醒:“妈,你老人家别管我好不好?我都快三十了,不是小孩子了。”
“车是给饭店上货的,你给开走了,万一用用怎么办?”
“打出租嘛。满大道的出租车,还不够你打的?”
“净出些说话不腰疼的主意。打出租不花钱吗?”
“妈,我就没看过像你这么抠的。日进斗金,花起钱来拣破烂的都比你大方。您老人家如果觉得没车不方便,就赶快给我单买一辆,现在广场里正进行车展,便宜……。”
罗迅不等儿子说完就啪的关了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