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客人没撤,自己人是不吃饭的。但这天有原让大家吃了。总不能因为有一桌就整个饭店都陪着啊。大家吃了饭后,楼上的包间里还在喝,有人就建议去跟他们打个招呼,说饭店已经打烊了,请他们加快点速度。
这个活应该是崔丽的。她就瞅有原,看她是什么意见。
她走到楼梯口,被有原喊住了:“还是不要说了。哪有只给人家一个小时时间喝酒的?”
崔丽回来后,大家大眼瞪小眼的都坐在大厅。客人没走,大家自然都不能走了。但已经到了下班时间了。在宿舍住的不急,回家住的几个就急了。铁锤更急。他家住得远,媳妇还要生孩子。每天都是他最急。
这时有原说话了:“崔丽姐上去问问还要不要加菜并告诉他们,如果不要菜,厨房的人就撤了,酒水可以随便加。”
崔丽答应着上去了。回来说不要菜了,酒要不要说不定,喝着看。于是,有原就告诉大家撤。几个女孩说:“留两个值班的吧。总不能光留羌大爷自己啊!”
羌大爷是饭店雇来打更的。
有原说:“你们走吧。有人留下。”
饭店在外面不远的地方租的民房,大家要走都是一起行动。一看都出来了,崔丽有些急:“不对呀,不能只把羌大爷一个人留下呀!”
有原说:“都走吧,别啰嗦了!”
大家于是就打算走了。这时,崔丽发现有原要留下。
“原原。”她用有原姥姥叫她的方法称呼她。“你不回呀?”
“你们快走吧。怎么这么啰嗦呀。”
“不是我们啰嗦。你不回去了?”
“你别管了。快走吧,我有办法。”
见有原如此说,大家认为还有别人来帮忙,就离开了。
第二天早晨,英建瓴来买菜时,在车库里没看见有原。他到饭店敲窗。老羌头打着呵欠来开的门。
“有原来没来?”
建瓴问。
老羌头指指小屋子。建瓴轻轻将门推开。只见有原趴在桌子上,头上的电脑还开着。
“她昨天没回家?在这玩了一宿电脑?”
建瓴惊讶的问。他负责早晨买菜,一般晚上9点之前就撤,昨晚进桌他不知道。
“哪有。”老羌头答。“你走后进了一桌,那桌一直喝到今天早晨三点。”
“怎么不撵哪?”
“有原不让撵。说人家九点才进的。”
建瓴点头。
他看有原睡得正香,不忍心叫醒。但他又要去买菜,就上前去找菜单。在他划拉纸片的时候,有原醒了。她伸了个懒腰:“哎呀,睡得好香啊。”
建瓴:“怎么能弄到下半夜呢?”
有原说:“人家来时咱又没问。好了,过去了。买菜去吧。”
建瓴:“你行吗?要不我自己去吧。我能买好,你相信我好了。”
有原说:“谁不相信你呀!两个人去买有个商量的人,也是个伴呀!”
于是,建瓴就打着了车,两人就向批发市场赶去。
建瓴因为会开车,来了就被刘奋进安排买菜了。说实在的,建瓴是真的不愿买菜。这不是他怕辛苦。
饭店里买菜,一般是到固定的室内菜市场,因为这里一年四季都可以买到全部需要的食材,早市轻易不去,因为那里冬天就没有了,而且品种也不如室内齐全。
不管是老板还是专职买菜的,到了市场里,都是选来选去的。但他们不是选质量,而是选价格。同样的质量,他们要求价格越低越好。各样的食材,都是有进价的。谁都想多卖些,多赚些钱。价格低了,上哪里赚钱去?
那些卖家就想损招了:第一次给你好的材料低的价格,第二次也是如此,第三次就不会了,或者你不注意时就不会。所以,买回的材料常常有问题。不是斤两上不足,就是质量变了。弄得你不知去换还是不换。
去换吧,那么老远,要白花一次油钱,时间也来不及。不去吧,菜品的质量又难保。一般饭店大部分是忍了。特别是那些雇用的采买。商家是不能得罪的,因为他们还要商家开票子。
万一得罪了商家,把你赚了老板钱的事捅出来,你还干不干了?采买可是个好活啊!
跟有原去买菜没有这些烦恼。她买菜和别人不一样,专往好的上盯。买鱼要活的不要死的,肉要当天的不要冷冻的。海鲜和青菜的要求更是奇特。买海鲜有刚卸货的不要冰柜里的,青菜没有新的旧的不买,任可麻烦些拐弯去早市。
在菜市场省了时间,但再去一趟早市就耽误时间了。建瓴已经提醒过有原了,但她仍旧我行我素。
“你说这些食材,是新运来的有营养、对人身体好呢,还是蔫巴的、陈旧的好呢?”
逢到建瓴提醒她时,她就问道。
“这还用说吗。”
建瓴说。
“那就买好的吧。”
有原是英建瓴碰到的最傻、也最单纯的老板。她不是在开饭店,而是在招待自己最好的朋友。来《天天英家菜》吃饭的人都是她的亲朋好友。
她这样的认真就会上当。一回,菜单里开了个‘小菜’,数量是不限。
有原问:“这个是什么?”
建瓴说:“就是那种刚长出来的嫩叶菜,蘸酱菜里用的。”
有原:“大批发买不到,我们去早市吧。”
他们驱车来到了一个早市。遛达了半天,看见了两份,有原也不问价格,看见有些蔫巴,就决定不买。
建瓴问了一下,觉得可以,说:“买吧,很便宜。”
有原:“不行,蔫巴了,不好。”
建瓴往前看了看:“回去扔到水里,半个小时就支楞起来了。再说,除了这两份再也没有第三份了。”
有原:“我们就去超市吧。哪里有,说不定还会是生态的呢!”
建瓴苦笑了一下。超市的都在大批发上货,怎么可能有?就是有,又怎么可能是生态的?他想对她说,可他能说吗?
他还是没能阻止有原从超市买回小菜。三姨的那家超市就在饭店的斜对面,过了马路就到了。有原就是到那里买的。有原拿回了小票,建瓴在上面看到了吓死人的价格。
他在心里喊着有原的名字:“你怎么那么好上当啊?”
建瓴回到家里,看见妈妈坐在化妆台前。从他记事起,她回家就坐在那个位置,拿着个刷子,在她的脸上刷啊,刷啊,再刷啊。但她刷来刷去,还是原来的样子,没有丝毫的改变。但她还是在那里刷。
“妈,你能不能和三姨谈谈,不要再弄那些弄虚作假的事。”
建瓴对妈妈说。
“我不说,要说你说。”妈妈仍旧重复着她的动作。“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脾气。那简直就是一个撒泼。小时候……。”
“妈,你说过多少遍了。三姨小时候从山东的姥爷家回来,头上满是虱子,你给剪了,她蹬着腿哭了三天三夜。但那是以前,现在她好了,有钱了,进钱按秒算,每天都要进上几万块,为什么还搞那些名堂?”
“你有证据吗?”
“怎么没有?送猪肉的小花已经说过多少次了。”
“那又怎么样?她还会去告她不成?”
“行,咱不说那个。说青菜吧,明摆着是早市里散市的蔫菜泡的,偏说是生态的。钱赚得也太离谱了吧!”
“你管那个干吗。有人愿买,你三姨又愿卖。两厢情愿!”
“妈,这是做损!”
“去你的,管那么多呢!先管好自己的事吧。你三姨可是对你有恩的!”
建瓴最不想看到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春节前半个月,去批发进货时,有原没相中虾和鱿鱼。
“为什么不买?”
建瓴问。
“你没看见吗,颜色不好。看样子是夏天的货。”
“冬天是不会有这两种货的。现在是沿海的禁渔期。”
“不会呀。我昨日在超市看到的就很好。我们去买那个吧。”
“不对。你看到的是化了的,颜色自然要好。”
“我的眼睛不会错。再说,我也问过他们了。他们说是近期进的货。来时都是活的。”
三姨,三姨!你就骗吧!
有原不听他的话,进了足足两箱。
建瓴几乎要崩溃了。
建瓴当晚住到了男宿舍,没回家。
妈妈打来了电话:“喂,儿子,你在哪?怎么不回家?”
“我不想回去。”
“为什么?”
“不知道。”
他不能不回去。他不回去,妈妈就会来。那时,他的情况就不是刘师傅一个人知道,全饭店就都知道了。他怎么跟大家跟有原解释呢?
他不想瞒任何人。但他不瞒不行。不瞒他就会像在百富一样,得不到真正的友谊。
他毕业后回到自家的公司,就是因为他忍受不了那种奇怪的关系才来这里的。
老爸对他说:“你要尊敬长辈,善待同僚。你老爸的江山就是靠他们打下的。”
建瓴见了每个人都要笑脸相迎。
一天下来,他对着镜子不断地端详自己的脸。
妈妈来了。她说:“你的脸怎么了?”
建瓴:“我在琢磨抹些什么才可以不酸。”
妈妈:“习惯。习惯了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