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明清惊天大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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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张汶详刺马案(3)

第二,对张汶详量刑更加残酷,除了“按谋反大逆律问拟,拟以凌迟处死”外,又增加了一条“摘心致祭”。

当郑敦谨、曾国藩拟好奏结,要孙依言、袁保庆签字画押的时候,这二位拿出了杀手锏,拒绝在奏结上“书诺”签字。不过,曾国藩是何等人物,他有应对的办法。他在这个奏结上奏给朝廷当中,干脆就不提两个人曾经参与了会审一事,把朝廷蒙在鼓里。直到朝廷批复下达,会审官孙依言、袁保庆仍抗旨拒不画押,但此时这个案子已经彻底将他们排斥在外了。

由于郑敦谨之前上的密折,以及慈禧通过其他渠道对案情的了解,慈禧明白此案只能是一个糊涂案,深究无益,反而会给朝廷带来麻烦,因此她也不得不最终接受这一事实。三月二十六日,谕旨下达,以“漏网发逆,复通海盗,挟嫌泄愤,刺杀总督大员”定谳,肯定了郑、曾的奏结。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郑、曾在另外的夹片中使用的措辞仍然是:“该犯供词,尚属可信。”这一模棱两可前后矛盾的措辞曾是张之万、魁玉在原拟中使用的,为此清廷斥责他们,“不足以成信谳。”而今郑、曾使用,倒不为过,真可谓是人言人殊。

同治十年(1871年)四月初四,曾国藩奉旨监刑,将张文祥凌迟处死,并摘心致祭。据说用的是“鱼鳞剐”,一片片细割。张文祥的儿子也一并被杀。轰动一时的张汶详刺马案,最终拉下了帷幕。

此案完结之后,孙依言倒是不依不饶,因他是个读书人,有笔在手,可以不争一时争千秋,他在给马新贻写的神道碑铭中,慷慨激昂,秉笔直书,“贼悍且狡,非酷刑不能得实,而叛逆遗孽,刺杀我大臣,非律所有,宜以经断,用重典,使天下有所畏惧。而狱已具且结,依言遂不书诺。呜呼!依言之所以奋其愚戆为公力争,亦岂独为公一人也哉?”孙依言的文章一出,震惊朝野,舆论大哗,外界才知别有隐情。同时,对郑敦谨的声名,也是个很大的打击。

郑敦谨极爱惜自己声名,当年立志以夔、皋、伊尹为榜样,锐意进取,欲要陶铸人心,转移世风。如今却做下这种违背良心和本性的事,心情很糟糕,他本来就有难言的委屈,从结案以后,就杜门不出。钦差在办案期间,关防是要严密的,一到结案,便不妨会客应酬。而魁玉邀游清凉山,曾国藩约在后湖泛舟,郑敦谨一概辞谢,只传谕首县办差雇船,定在二月初回京复命。其实郑敦谨心里很明白,他只能以苦笑对之。

郑敦谨也不等朝廷的回复,他就自行离开了江宁。临走之前,曾国藩给他送了一些程仪。按照今天的说法,就是给点辛苦费,可这个郑敦谨是一点不收。曾国藩和司道各员送他到江边,他板着面孔,头也不回地扬帆而去。

郑敦谨并未回京交旨,他决意要离开政坛上的倾轧虞诈,不再涉足官场。于是当他走到了江苏山东交界的地方,就打发两个郎中代他回京交旨。他托故有病给朝廷写了一道奏折,意思是说他因为有病在身,不能回京复命了。钦差大臣不回京交旨,按清制是要治罪的。曾国藩觉得有点对不住这个湖南同乡,从中斡旋,京里头的恭亲王也在暗中出力,方才掩饰出去。但是郑敦谨并不领情,后来借巡视地方为名,终以有病为托词,请求开缺,并终生不再为官。

郑敦谨的两个助手回京后也悄然而失。六月,颜士璋被调到兰州,虽是给了一个没有实缺的知府,与充军流放所差无几,不久回籍赋闲。伊勒通阿,八月十九日“给全俸以养余年”也回老家去了。所有这一切,都使人们感到背后有一股强大的势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左右着这一切。

疑案幕后

颜士璋曾写了一本《南行日记》,记述了赴宁审案的全部过程。据他的曾孙颜牧皋说,日记中写道:“刺马案与湘军有关。刺马案背后有大人物主使。”这就使得后人怀疑,马新贻被刺一案,有可能是一起政治谋杀。

湘军实际上是伴随着太平天国运动成长起来的一个政治集团。

一八五一年一月十一日,洪秀全在广西桂平县金田村率众起义,建国号“太平天国”。三月,太平军转战到武宣东乡,洪秀全正式称“天王”。一八五三年三月十九日,太平军攻克南京,改名天京,定为都城。太平天国定都天京后,为了巩固和发展胜利成果,进行了北伐和西征。一八五六年上半年,太平军又在天京外围展开了激烈的破围战,先后击破了江北大营和江南大营,在军事上达到全盛。而清军的八旗和绿营兵则节节退败,被太平军打得溃不成军。

清廷深感绿营和八旗兵已不足用,便下令各省举办团练,以助“攻剿”。清朝统治者的初衷,是把团练当作一剂应急药物来服用的,寄希望于它在国家有事时可以招之即来,天下太平时又可以挥之即去;不用担心经济上的负担,不用顾虑军事上的失控。但面对组织严密、战斗力强大、建立了牢固根据地、进退自如的太平天国起义军,传统意义上的团练只靠“保甲相连”、“坚壁清野”的老办法,已经难以发挥作用。于是曾国藩“别树一帜,改弦更张”,创办了以“忠义之气为主”的湘勇(湘军),他将办团与办练分开,着重练勇。湘军的将领主要是湘乡人,大多是封建儒生,招募身强力壮的农民为士兵,形成了书生加山农的独特体制。士兵由营官招募,每营士兵只服从营官一人,上下层层隶属,整个湘军只服从曾国藩一人,形成严格的封建隶属关系。

湘军成为镇压太平天国的主要军事力量。满清政府虽然对地方汉族武装不信任,但不得不倚重于湘军。一八六四年,曾国藩指挥湘军攻克天京,历时十四年、势力遍布十八省、攻克城池六百余座,轰轰烈烈的太平天国运动宣告失败。

随着太平军的被剿灭,湘军如日中天,成了两江之地一个最大的地方实力派。当时全国各地的优秀人才都愿意投到曾国藩麾下,幕僚多达三四百人。据野史记载,许多新科进士不愿意履朝廷之任而愿意进入两江总督幕府。曾国藩的一个手令就可以使他们千里趋之。一段时间清朝省级官员接近一半是曾国藩举荐的湘军人物。

朝廷对曾国藩也是封荫有加:领兵部尚书衔,授两江总督,以钦差大臣督办江南军务。后再封为一等毅勇侯,加太子太傅,赏双眼花翎。有清以来,汉臣从来不掌兵权,曾国藩不但拥有兵权,而且掌握地方经政事务,这在清朝是绝无仅有的。

不久朝廷借口湘军功绩彪炳,将曾国藩调任官位最高的直隶总督以示褒奖。实际上是明升暗降,真正的目的却是一方面将他调离两江,不便控制湘军,另一方面直隶在京城附近,朝廷便于对他本人进行控制。朝廷的所有举动都表现出对湘军的不信任。

当初天京被曾国荃攻破,纵湘军抢掠数天。太平天国经营十年积聚金银财宝无数,均被湘军中饱私囊。为了灭迹,曾国荃又放了一把火,大火烧了几天几夜不息。事后湘军子弟抢购土地遍及湘鄂。朝野议论纷纷,恭亲王颇有微词。当时朝廷曾让曾国藩查报太平天国国库的下落,曾国藩却说,天王府已被大大焚毁,瓦砾全无,没见到金库。这让慈禧太后心中大为不快。加之又有传言曾国藩有野心要谋取帝位,这在清廷看来,曾国藩和湘军已成为其心腹大患,必欲除之而后快。

但要动曾国藩和湘军又谈何容易,曾国藩不造反朝廷拿他也没办法;湘军势力盘根错节,实力雄厚,想要铲除也并非易事。于是朝廷派马新贻任两江总督,迅速裁撤湘军,以牵制湘军势力。另外,太平天国巨大的金银宝库不明不白,慈禧太后也不想咽下这口气,于是她同时密令马新怡暗中调查湘军攻陷天京后太平天国财宝去向。

朝廷之所以看中了马新贻,是因为他虽然起自湘军,但并不是湘军的核心人员,而且他为官十几年,没有帮派势力。清廷把无军权、无派系的马新贻安插至湘军腹地,虽然是对他的一个器重,但是在马新贻看来,这却是一个非常冒险的差事。湘军将领皆是杀人如麻的家伙,一旦清查,激怒他们,轻则杀己,重则兵变,总之没有好结果。肩负秘密使命的马新贻汗流浃背地离开了紫禁城,他预料自己此去凶多吉少,因此上任前对其弟说,若他有变绝不可以追究到底,不然全家不保。

由此看来,刺马案背后的主谋就浮出水面了,正是湘军的势力在背后起作用,高拜右也在《刺马案与湘军》中说:“刺马案,终清之亡,迄莫详其真相,实则马之死,死于湘军之嚣张气势。”

马新怡的到任是朝廷故意往湘军集团中“掺沙子”,触动了湘军集团的利益,而湘军指使张汶祥刺杀了马新贻也可看作是还朝廷以颜色。这里有着很明显的政治利害关系,因此把“张汶祥刺马案”定性为一起政治谋杀案也是不无道理的。

张汶详已死,刺马案也告一段落,但历史上关于刺马案的种种传说,却随着时间的流逝,不断地延展开来。在民间,张汶祥刺马案就有三四种说法。但无论是正史还是民间传说,刺马案终以其背景之深不可测,牵扯面之广(宫廷、刑部、兵部、督省、湘军等环节),案情之错综复杂而成为晚清一大奇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