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越轻轻地笑了一下,表情说不出的冷清,像一个落过霜的秋夜。
赵元心头一紧,他手握拳敲了一下桌面,沉声道:“不过是死了一个女人,你至于沦落到这步田地吗?拿出一个男人该有的样子来!”
扶越本已要退下,听到父皇的话,不得已停了下来:“您为什么非要这么说……”
赵元极少见扶越如此无精打采,他的心更加沉重了些:“你要明白,朕为什么要封你的母妃为皇后?这样一来,你不仅是长子,也是嫡子,朕的苦心难道你看不出来?”
扶越脸的神色更加无波无澜:“既然父皇提到了这件事,儿臣有一个不情之请。”
“讲!”赵元心里的忧虑更多了一些。虽然扶越距他这样近,他却不可回避地感受到扶越的心正在逐渐远离,更可气的是这种疏远的距离感无论多大力气都难挽回。
“儿臣请求换防,到北疆来驻守。”扶越说。
赵元紧盯着他的眼睛:“朕准了。正好云州现在没有主将,你就去那里好了。”
扶越摇了摇头:“儿臣请求去退霭台驻守。”
“你是不是糊涂了!现在你是嫡子,又有军功在身,为什么要去大齐北境最高最远又最偏僻的关卡驻守。那是里的主将只有九品,你这样的身份如何能去?”赵元声音不高,却透着隐隐的痛心。
“儿臣让父皇失望,已是不孝,但是儿臣真的只想去哪里。”扶越低下了头,有些艰涩地说:“现在任何地方在儿臣眼里都是一片荒芜,或许退霭台才能还儿臣心里一片平静。”
赵元看着扶越从之前的意气风发忽然变得这样心灰意冷,他自然是最痛心。但是他也明白,许多事情,除非自己想通,旁人是帮不上一点忙的。
终于赵元低沉地开了口:“你若是执意如此,那朕就准了。”
扶越拧了一下眉:“多谢父皇成全。”
说完后他便默默退了下去。
赵元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大帐外面的晨光里,忽然重重地叹了口气。
虽然不愿意,他还是允了扶越的要求。因为他知道,在这个时候,强行要求扶越驱散心头的伤痛跟他回以洛阳,只怕适得其反,让他彻底陷入颓然的绝境。
有些事情,必须自己想通,自己披荆斩棘地走出来,才算是真的成长了。别人一时的看似好意的替代,最后只会加倍还在他身上。
可是,自己寄予厚望的长子,在帝国经风历雨的时候选择自我放逐,虽然赵元可以嘴硬地说没有关系,可是他内心的失落也是显而易见。
赵元坐在宝座之上,只觉得身心俱疲,单手扶着额头,闭目养神起来。
现在对于赵元来说,独处的时间就是一种奢侈品,因为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大帐外就传来了侍卫的声音:“回皇上,沈照将军有军情禀报。”
赵元马上睁开了布满血丝的眼睛道:“传。”
沈照一脸尘灰地走了进来,看得出他刚刚经历了长途奔驰。
“回皇上,臣按圣意已暗中护送契丹可汗与亲兵三百多人,逃进了契丹管辖范围。一路上并没有遇到赤谷人或是其他部族的趁火打劫。看样子,契丹人这趟南下偷袭我大齐,是经过精心筹备的,一点风声都没漏。”
“看来这个契丹新可汗颇为自负。”赵元的嘴角傲然地一挑:“这次的行动有别与契丹以往的行动,没有联合其他部族,虽然风险大了一些,可是若是成功得到的好处也是加倍。可惜他这一次赌错了,不仅没有落得好处,还把老可汗积攒多年的老本一次全折在这里。这一去,只怕没有三五年他们缓不过气来。”
沈照脸上虽然有倦意,查是眼神却很兴奋:“那个契丹新可汗以为杀了一些长老便坐稳了位子,只怕太过轻率了。这次他身负重伤而回,不知能不能活下来,纵然活下来,吃了这么大的败仗,那些本就对他并不心服的长老,还有他的两位堂兄肯定会借机向他施压。他曾经那暴虐地对待他们,想来这些人早对他恨之入骨。只等这一次连本带利还给他呢。”
赵元目光深不见底,声音沉而重地说:“趁契丹政局动荡之际,多派些细作出去,混入天池郡,多拉拢契丹亲贵,让他们渐渐信任大齐。一般情况下,大齐的势力要隐藏起来,不显山露水。但是若是这个新可汗出现过不去的难关时,大齐的势力要暗中助他一臂之力。”
沈照听到赵元话,不由有些愕然:“是,皇上。但……臣不大明白其中深意。”
赵元修长的眼睛轻轻扫了他一眼:“朕之所以要保下这位契丹新可汗正是因为他经过了昨夜这一役惨败。男人的敬畏来自于痛彻心肺的教训,有了昨夜的死里逃生,这位契丹新可汗对于大齐将终身怀有敬畏,虽然这种敬畏可能来自于刻骨的仇恨。若是他大势已去,只怕继任者会再次不知死活的试探大齐的实力。若是那样,昨夜的大捷也就云烟一场了。”
沈照此时恍然大悟:“臣愚钝,若非皇上点拨,只怕会坏了大事。”
赵元却也没有责备他的意思,话锋一转道:“皇后的灵柩已经出发了好几天了,快到洛阳了吗?”
沈照回道:“由于皇后灵柩尊贵沉重,随行侍卫不敢快行赶路,一直缓慢行走。沿途路过之地,当地官员与百姓皆要悼念半日,故而直到今天也不过才行了一半的路。”
赵元神色凝重地说:“传旨下去若非百姓自愿,就取消这半日的祭奠,以免劳民伤财,成为百姓的负担。”
“是,皇上。臣这就下去安排。”沈照回道。
“另外,传旨下去,皇后灵柩到达洛阳时,要在城外祭奠三天,再由大齐皇室成员迎接入城。”赵元神情从容地吩咐。
沈照道:“是皇上,臣马上派人往枢密院和汉阳宫传递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