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汀:您60岁了,手上的事情那么多,要做院长,又要做学问,还有许多社会兼职,您累吗?是什么让您坚持至今?
罗以澄:非常累。说心里话,很多次我都想(也曾向领导要求过)辞去行政职务,专心做学问。但是,一方面,组织上没有同意;另一方面,我对武汉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有着一种难以言表的情结。从1984年初至今,我在这里已经工作了近20年了。
我眼看着它一步步成长,一天天兴旺。我对它的情感就像对我自己的孩子一样,希望它被别人赞美,被人肯定。“文革”中,我被耽误了,我真正的成就,真正的骄傲都在这里。这是一种缘分。所以我再累,只要看到武汉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在进步,新闻与传播学院的师生在不断进步,我都是高兴的。
丁汀:您能不能用一句话来回顾您从事新闻事业的生涯?
罗以澄:做一名无愧于时代的新闻人,是我一生的追求!
这场谈话,持续了3个小时,在这3个小时里,我看到了罗以澄老师少年时对新闻的激情,挫折中对新闻的坚持,以及作为学者对新闻事业的责任感。连接这三点的,是他一生热爱新闻的不老情怀。
谈话结束时,我与罗老师握手告别。转身时,我听到罗老师说:“你的手很凉,小心感冒!”我失礼地没有回身答谢,因为我蓄意已久的眼泪忍不住掉下来了。为一名知名学者在病中接受采访的场景,为一名院长回忆起学生时代时流露出的真性情,为一名在“文革”中受过挫折的知识分子对那个动荡年代中自身行为近乎苛责的反省,为一名教育工作者在从教近20年过程中对所从事的职业倾注的情感,也为一名长者对一名年轻人在细节上的关爱……我是的确被感动了。如果说身教重于言传,那么今天的谈话中,罗以澄老师给我上了有关做人的重要一课。
他告诉了所有像我这样生活在宽松的环境下的年轻人:人,重要的是树立理想;比树立理想重要的是执着的信念;比执着的信念第1章重提新闻价值
——参加湖北省1984年上半年优秀广播新闻稿评选有感
今年上半年湖北省优秀广播新闻稿评选结束了。作为评委,我有幸参加了这次评选活动的“终评”工作。纵览由各地市广播电台初评后推荐来的一百多篇新闻稿,掩卷细思,感触颇多,不吐不快。
应该说,新闻评奖活动中的“终评”,实际上是一项“优中选优”的工作;无论是最终获奖的还是落选的稿件,都是有着其某一方面的长处或优点。这次评选活动也不例外,尤其是一些获奖的广播新闻稿,大多显现出了这样一个鲜明特色,就是注意面向社会、面向群众、面向生活,以其较为新颖的主题、鲜活的内容、广泛的题材,给听众提供了丰富多彩的新闻信息。不少获奖稿件还在发挥广播的独家优势,追求广播新闻的报道深度和广度上作出了新的尝试。比如,有的以生动的材料,报道“从事工副业生产的农民,跨县跨省联营业务,搞活了商品流通”,“山乡处处马达声,源源产品往外运”,“紫金镇二百农户进镇务工经商,全镇呈现一派新气象”,反映了今年中央一号文件深入人心,给广大农村带来的深刻变化;有的用典型事例,报道“沙市仪器仪表工业公司经理胡天德提出企业改革方案,要求松绑放权,得到市委、市政府领导的坚决支持”,“黄石橡胶厂用法律管理手段为企业松绑取得明显经济效果”,阐述了城市经济体制改革中的新情况、新经验;有的通过“凡人小事”,报道“新洲县农民霍四元不怕别人挤生意,义务帮助同行找销路,救活了三个塑料厂”,“会计何荣莲申请办理公证,要求赡养保姆”,“小夫妻送鲜菜进京”,颂扬了社会生活中涌现的新人、新事、新风貌,等等。这些稿件,读罢令人有耳目一新之感,十分可喜。
然而,深感遗憾的是,这类稿件实在太少了。这次推荐来的大多数新闻稿(包括一些获奖的稿件),普遍难以让人满意,而且不客气地说,有些稿件甚至连真正的“新闻稿”都谈不上。这其中存在的问题固然是多方面的,究其原因也可能各种各样,但笔者认为,关键在于稿件“新闻价值”上注重不够,或者轻视新闻价值的存在及其应有作用,以致影响了新闻稿件的质量。为什么有的新闻稿件缺少新闻价值或者新闻价值不大呢?笔者通过阅读稿件,发现问题所在大约表现在这样几个方面:
(一)新闻事实不新。新闻是新近发生、发现或变动的事实的报道,“新”的事实是新闻的本体所在。新闻所要报道的事实是否具有新意,是否是听众“欲知而未知”的,且普遍感兴趣或普遍关注的新鲜事,这是新闻价值诸因素中首要的、具有决定性的因素。如果报道的事实是陈旧的,是路人皆知的;或者是和听众关系不大,不为人们所广泛关注的;或者是类似的事实别人早已报道过了的……凡此种种,那就谈不上是新闻了。比如有一篇推荐稿件,报道一个劳动模范去年家里出了十件喜事:一是评上县劳模,二是评上省劳模,三是粮食增产,四是盖了新房,五是买了自行车,六是儿子考上中学……类似这样的“喜事”,近几年来实在是太多了,太平常了;何况这位劳模家的“喜事”与旁人有什么相干呢?旁人凭什么要花时间去收听这些信息呢?这样的报道只是停留在宣传“好人好事”上,只是停留在一般性的宣传党的政策带来的新景象上,自然难以引起听众的兴趣和关注,也就难有新闻价值可言了。严格地说,这类稿件只能算是一篇好的“宣传稿”,是算不上真正的“新闻稿”的。
(二)新闻时效不快。新闻时效是新闻价值中又一个重要的因素。众所周知,新闻是受时间制约的,没有时间性的新闻是不能称作为真正的新闻的。尤其是广播新闻,“快”是其最主要的优势所在,如果不注重时效,在当今新闻传播媒体如林的时代里,便失去了竞争的能力,乃至生存的地位。这次评选中,有些稿件尽管新闻事实本身有些新意,但由于没有做到快采、快写、快编、快播,以致新闻成了旧闻,新闻价值骤然下降。比如有篇稿件,报道一个县公安局长上午从广播里听到一个专业户要求保护生产的呼吁,下午立即赶去自愿当“保护人”。应该说,这篇稿件所报道的事实是有一定“新意”的,针对性和思想性也都是比较强的(尽管这位公安局长自愿当专业户“保护人”的做法是否妥当,尚可商榷)。但遗憾的是,稿件过了四天之后,当地广播电台才予以播出。时过境迁,新闻也就不新了。当然,这里讲注重时效,不仅是指新闻事实发生变动时的及时报道,也指新闻的根据(也叫“由头”)一旦成立后而迅速给予报道。有的新闻事实因各种原因,当时没能及时广播,但只要新闻的根据成立,晚些时候报道,也不失为新闻。
(三)新闻信息不充分。好的新闻,除了所报道的事实有新意和注重报道的时效快外,还得注意新闻所传递的信息应该是客观的、完整的、充分的,这也是新闻价值中不容忽视的又一个重要因素。新闻报道的主要功能在于传递信息,切实承担起沟通听众与外部世界联结的社会职责。唯有新闻报道所传递的信息是客观的、完整的、充分的,听众才能真实地了解外部世界。
否则,势必给听众以误导,新闻报道也就失去了其存在的价值。
在这次评选中,不少稿件就是由于信息传递上的失当、片面,以致新闻价值大大降低,甚至给人猎奇、失真的感觉,自然落了选。
比如有篇稿件,报道一个城市街道工厂几年来年年亏损,去年大胆聘请了一位有胆识、有能力的农民当厂长,一年下来“能人厂长上任,企业扭亏增盈”。这样的稿件,材料很有新意,也很生动,但取材的角度欠妥,新闻人物的背景又没交代清楚,结果不仅没有能准确、深刻地表现出新闻应有的思想含义,相反会使人产生误解,认为“大老粗”又吃香了,知识、文化又没有什么用了。
此外,新闻表现形式单一,落于“俗套”,也是这次评选中众多落选稿件的一大通病。众所周知,喜闻乐听的表现形式,也是新闻报道吸引听众的一个主要手段。枯燥无味的、流于“八股式”的报道手法自然无法引起听众的兴趣和关注,也就不会有新闻价值可言了。因此,表现形式上要“出新”、“出彩”,对新闻报道来说,也是至关重要的。这里需要特别提出的是,广播新闻与报纸新闻不同,是靠声音来传递信息的,是靠声音来影响、来感染听众的。因此,广播新闻表现形式上更应注意内容要形象、具体,语言要流畅、通俗,文字要精炼、口语化,切忌咬文嚼字,抽象生硬,晦涩费解。
通过这次评选全省优秀广播稿,笔者深深感到,对“新闻价值”这个客观存在的老问题,很有重提的必要。在这里,笔者斗胆放言,“文革”灾难已过去七八年了,思想解放运动也已开展了四五年,但我国新闻界至今仍未从“左”的思想束缚中彻底走出来,重“宣传”轻“新闻”、无视新闻工作规律的现象仍未得到彻底的、根本的扭转,致使现今的报纸、广播、电视上仍然充斥着许许多多不是新闻的“新闻”。这个问题不能不引起我们的重视和深思。毋庸置疑,我国的新闻工作是党的事业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我们要强调新闻报道的“思想性”、“政治性”,要强调新闻报道的“宣传价值”,要强调新闻工作应有的立场和观点;但是,党的新闻工作决不能简单地等同于党的“宣传工作”。
“新闻”与“宣传”是属于两个不同范畴与层次的概念,有着不同的内涵。前者是靠客观事实的传递、告知来“影响”受众,“影响”社会;而后者则主要依赖主观意见的说服、劝服来“影响”受众,“影响”社会。因此,作为两种不尽相同的社会现象,“新闻”
和“宣传”都有着自己应当遵循而且必须遵循的规律与规则。
尊重新闻价值的存在及其应有作用,便是遵循新闻工作规律与规则的具体体现。当然在现今社会里,任何新闻活动都是人类意识形态领域里的一项特殊活动,必定受到意识形态的影响和控制;加之,我国的政治体制和国情的规定,我们的新闻工作不仅具有新闻信息的传递功能,而且还要具有社会舆论的引导功能。这样,“新闻”与“宣传”之间势必有着某种必然的联系,是难以割舍的。问题在于,这两者之间的必然联系只能是一种“源”与“流”的联系。对于新闻工作来说,具有新闻价值的事实是“源”,“宣传”是“流”。新闻报道的“宣传”功能是通过其“信息传递功能”实现的,新闻报道的“宣传价值”的体现,也必须建立在新闻报道的“新闻价值”的实现上。否则,失去了真正的新闻报道的存在,便不会有新闻报道的“宣传价值”可言了。新闻报道的存在依赖于其新闻价值的存在,新闻价值是新闻报道安身立命之本,新闻价值大小则是衡量新闻报道是否“优秀”的最主要的标尺。要充分发挥广播新闻的功能,要提高广播新闻报道的质量,就必须下功夫研究新闻价值,挖掘和实现新闻价值的最大化。
(1984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