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敢为天下先:邓旭初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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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智斗凶顽(3)

一到郝鹏举司令部的会议室,大家一看,气氛一派祥和,桌上摆着花生、瓜子、水果、点心。郝本人见众人到来,满面春风,殷勤接待。朱克靖表情严肃,并不多说什么。众人满腹怒气,把方才会场上以刘承为首的反动分子的发言和我方人员的驳斥,详详细细一一介绍。郝鹏举越听越坐不住,脸色也愈来愈难看。但是,他终究还有点风度,并未当场发作,只关照设宴待客。

席上,他更是与朱克靖谈诗论词。好像十分轻松。一顿饭吃到鸡叫,朱克靖已经不想再敷衍下去,便把话拉到正题:“天快亮了,请总司令指示吧。”

在这样的场合,他居然还装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好吧,我说几句。

这么长时间没有和同志们在一起谈谈,许多情况不了解。这次同志们谈的情况,如果是军纪问题,就按军纪处理;关于造谣诬蔑共产党、八路军、新四军和根据地的,一经查明,定以严处,绝不宽容!关于政治工作权力问题,要有耐心,要灵活,否则要出事情的。”讲到最后,他终于按捺不住真心实意,竟然讲了杀机毕露的一句话:“还是这句老话,‘养兵如养虎’。出了事情,当了‘烈士’,也没有什么好处!”郝鹏举话音刚落,刘述周当场来了个针锋相对:

“郝总司令决心这么大,我们一定做好工作,把部队改造好。实际上,这支部队能不能改造好,责任主要不在我们方面,我们只能起帮助作用。主要责任在民主联军领导方面,看他们有没有决心。我们不是为了当‘烈士’而来的。

但为了人民利益,当了烈士,也是光荣的,对于这一点,我们共产党员是无所畏惧的!”

刘述周这番话“一点面子也不给”。不但“针锋相对”,更是“一针见血”。字字“掷地可做金石声”;而且,接过郝鹏举刚刚讲过的话头,无懈可击,郝鹏举听了,心中是什么滋味,可想而知。

一场针锋相对的斗争,暂时告一段落。不过战端已启,双方都已明白,一场急风骤雨,即将来临。

苦口婆心最后挽救

在紧张的气氛中,又过了一个月,到了11月,郝鹏举同国民党之间、密使往返不绝,反戈计划,紧锣密鼓,日益成熟。新四军领导同志充分掌握郝部动向,明知他们叛意已定,却依然想拉他们最后一把。11月下旬,新四军副军长张云逸亲自到徐班庄郝的总部,请郝召集上中层干部开会。会上,张云逸苦口婆心向他们分析形势,指明蒋军必败、我军必胜的道理,劝他们认清形势,识大体顾大局,不要被蒋军气势汹汹、貌似强大的外表所吓倒。最后,张再次强调:“只要你们愿意在人民一边,我们决不会亏待你们。你们不合意,要走,我们的方针仍旧是‘来则欢迎,去则欢送’。”听了张云逸这番话,郝鹏举又演了一回戏:“我们一定坚持跟共产党走。我们与国民党彻底决裂,义无反顾!……”其实,此时郝已经接受蒋介石的任命——“第42集团军总司令”。只待时机一到,马上要行动了!

“铁板”分裂初变失败

一年之前,郝鹏举为求生存,摆脱眼前困境,图眼前利益,临时摇身一变,从伪军变为民主联军,表面上投入了我们共产党的大麾之下。可是,“身体”来了,那颗“心”却始终没有带来。全面内战爆发,按照老军阀的“战略眼光”,对我军七战七捷,连续消灭整团整旅整师有生力量这个近在眼前的事实,郝司令及其心腹爪牙是用望远镜“望远”这一头,马马虎虎瞭望一下,只觉得模糊不清,“渺小又渺小”。反之,对于蒋介石军队“攻城掠地”的“战绩”,却不但用望远镜“看近”这一头,而且用“放大镜”仔细观察,只觉得“伟大又伟大”。当蒋军气势汹汹,占领苏北大批城市、直向陇海铁路扑来的时候,早已与蒋方暗通款曲的郝鹏举,认为时机成熟,可以行动了。然而,在“准备”阶段,“铁板”分裂了——郝鹏举的民主联军下辖的四个师。一师师长乜庭宾,是我党秘密党员,二师师长张奇是我党同情者。二师部队驻在郝鹏举总部(竹庭县徐班庄)与东海之间。为了保护这支部队,以防万一,在关键时刻,能够得到地方政府和民兵的支持,并且便于同我军驻沙河独立旅的联系,朱克靖应郝鹏举的要求决定派李子新到二师工作。临行他特地关照李子新:“张奇师长同情我党。在他身边当秘书的张秉忠原名庄进,是我党徐州地下工委副书记。你一到二师,就要设法与他接上头。”李子新一一照办。一到二师,与张秉忠共同做张奇师长的工作。利用吃饭、散步、闲聊等各种机会,宣传我党政策,指明革命前途,不要被蒋军一时的气势汹汹所吓倒,这种面对面的宣传,对张奇影响很大。

随着蒋军逼近,两边炮声愈来愈响。好像是一阵阵催郝鹏举“披挂上阵”的战鼓,搅得他心急火燎。郝鹏举恨不得一脚跨过去,马上去做“集团军”总司令。再左顾右盼,前瞧后觑,又觉得新四军正像一个善于布置陷阱、枪法奇准的猎户,正双目炯炯注视着自己这只狐狸的动静:“你敢动,要你的命!”这性命,对于任何动物来说,都是最为重要的,何况人乎。比起“乌纱帽”的大小来说,命到底值钱多多矣!

也就在衡量生死利弊的重要关头,郝鹏举心神实在定不下来,只好同部下摊牌商量了。1947年一月的一天,郝鹏举召开高级将领会议,公开提出一个问题:“我们这条路子(指走向人民)走得对不对?”本来,他“左手执如意,右手拿算盘”,认为此时此刻反共投蒋,既升官又发财,对手下这批人跟自己再倒一次戈是三根手指捏田螺——稳准。不料,会上他说东,我说西,竟是“各人各说”,重要是两种意见截然相反,两个阵营壁垒分明:主张投蒋的有刘承、刘伯阳,反对投蒋的是乜庭宾和张奇,双方态度都非常明朗坚决。

乜、张二人列举事实,一方面说明我方对郝部的优待、诚意;一方面揭露蒋介石对待杂牌部队务必吃之而后快,反共投蒋,无异驱羊群入虎口,没有好下场;当前战场形势,表面上国民党着着进逼,实际上损兵折将,得不偿失。共产党呢,仿佛丢城失地,节节败退;其实是不计失地,大量歼敌。在这两种对立的意见之外,还有第三种意见,提这种意见的人,也就是“第三种人”。论其态度,概括而言之,8个大字——“依违两可,若即若离”。再观望一段时间,看看最后胜利,究竟谁属,再做最后决定“向左还是向右”。这类持第三种意见的代表人物,是副总司令毕书文。

这样三种意见一摊到面前,平时自以为足智多谋的郝鹏举,也只好一声长叹:“难啊!那就以后再谈吧!”

参加这次会议回来,张奇及时而坦率地向李子新详细介绍了情况。李子新知道情况紧急,立即向朱克靖、刘述周报告。经过分析研究,一致认为郝部叛变,势在必然,只是尚未同国民党方面谈妥最后条件,又顾虑我方反击必重,所以还在等待“最佳时机”。面对这一危机,我方必须随时做好准备,应付突发事变,切忌放松警惕,措手不及。

这个估计完全正确。随着炮声日响,国民党大军日益迫近,郝鹏举反戈准备日紧。最明显的一着,便是把武器弹药大量移向陇海路沿线敌占区边缘。其次,有组织地安排家属每天清晨练习跑步,对外宣称是“为了做好打游击的准备”,实际是要这些妇道人家学会跑步,一旦行动,能够跟得上部队。与此同时,郝鹏举又设计了一个牵制我方人员在各师团活动的圈套:抽调尉级军官100多人,成立了一个军官教育班,编为一个大队,下辖两个队。由副参谋长王效曾任主任,卞超任大队长。我方谷凤鸣、李子新、邓旭初、王泽荷等同志也被调来:谷任大队教导员,李任一队教导员,邓任二队教导员。

早在一月三日,郝鹏举就曾对朱克靖提出决心同国民党决裂,准备亲率3个师到陇海沿线攻打新浦、海州、连云港。这明明是在演戏,这三个地方都是军事重镇,蒋军有重兵防守。郝鹏举怎么可能一口气连克三城。目的无非是想借此拉走部队。朱克靖胸中一清二楚,但为观其动静,也不拦阻。郝自以为得计,马上拉了三个师出发。总部驻地只留下一个第四师和司令部机关,由副总司令毕书文留守。部队即将出发,二师师长张奇即派一个心腹警卫员,送了一张条子给刘述周,上面只写四个字——“凶多吉少”。

刘述周立即通过电话,秘密告知山东军区,请求派部队包围徐班庄郝的司令部和第四师,同时派得力干部找郝本人谈判,争取一个“最后关头”。就在当天午夜,有人来敲刘述周的门。敲门人正是当地一位区委书记。他神色紧张,简单急促地传达山东军区指示:郝部已经叛变,要他们地方上做好应变工作,滨海军分区首长命令他急速通知我方在郝部工作人员。他还埋怨:

“你们怎么到这个时候还在睡觉,快点走吧!”话音一落,转身就走!

那位区委书记一走,刘述周立刻从自己居住的小黄庄,急行约一公里,赶到教导大队所在地黄班庄,暗暗把谷凤鸣、李子新、邓旭初叫到村外一个草堆旁边,传达区委书记带来的信息,一起商量如何对付。研究结果一致认为:一、郝鹏举叛变已经跨出第一步,但还没有到公开投敌的地步;二、留守在徐班庄一带的司令部机关和第四师,还没有开始行动的迹象。因此,还没有到陈毅一再叮嘱的“非到最后一分钟,不要离开”的时候,我们应该坚持到这“最后一分钟”,否则会给叛军一个借口。还有,也不能不估计区委书记的信息,可能以讹传讹。这样一分析,大家各自回房睡觉。不过,各人都把驳壳枪上了顶膛火,压在枕头下面,随时准备战斗。

一宿已过。第二天一早,副总司令毕书文约刘述周谈话。一见面,毕急得满脸通红,头顶直冒汗气,开口便问:“刘大哥,怎么搞的。昨夜军区部队逼近我们,有什么误会吗?”刘回答简单干脆:“这要问你们自己了,我请问:

郝总司令带3个师到前面去,有没有请示过陈军长?”毕一听,大急、大慌,赶忙解释:“哎呀!天大的误会!到前面是打国民党啊!”刘述周紧跟着驳斥:

“打国民党是好事,为什么不请示?你们都是老军人,这么大行动,难道不要请示吗?”毕更急了:“那怎么办?”刘说:“很容易,你马上拍电报,请总司令立刻把部队带回来!”毕连声答应:“遵办!遵办!”最后等于苦苦哀求:“刘大哥!我的安全都靠你啦?”这一头“如此这般”,那一头,军分区领导得讯,立派华诚快马加鞭,赶赴前面,找到郝鹏举,开门见山:“我党对于起义部队政策,一贯是‘来则欢迎,去则欢送’。你要走,我们不会强留。有一点你必须遵守:把我军人员全部放回!”话儿不多,分量很重,外加毕书文告急电报已经送到。郝鹏举知道阴谋已败露,别说投敌行动不一定能成功,而且家属、后方机关,再加一个第四师,都在我军包围圈内,投鼠忌器,岂敢造次行事。

于是,无可奈何,再走回头路,把三个师带了回来。在回徐班庄的大路上,我们的同志看到他骑在马上,随从前呼后拥,慢慢经过,脸色难看之极。到达司令部后,也是一肚皮闷气,敢怒不敢言。

朱克靖同他一起回来,他告诉同志们:郝鹏举到了前方,便把他软禁起来。他们与蒋军使者频繁接触,称兄道弟,对于叛变阴谋已经不加掩饰。

郝鹏举叛变失败,除了我方紧逼、后方部署未妥之外,内部进步力量坚决反对,也起了很大作用。后来知道,在第一次高级将领会议之后不久,郝到新海连附近又迟疑不决,再召集了一次高级将领会议。会上依然两派对立:刘承、刘伯阳力主倒戈,乜庭宾坚决反对,还有两个师长则不肯发言。郝曾征求张奇意见,说道:“大可兄老谋深算,你说怎么办?”张奇为他详细分析:“共产党这边,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他们待我们是真诚的,他们自己经济那么困难,供给我们的物资却很丰富,需要什么给什么。到国民党那边,他们不可能待我们这么好。坏处呢?官做不大,共产党没有给集团军那么大番号。到国民党那边,可以给集团军这样的大番号,你司令也可以做集团军总司令这样的大官。不过,我赞成老乜的意见:我们一过去,蒋介石就会拿出他过去消灭异己的老手法,叫我们去打共产党。现在国民党的精锐部队,都被共产党整师整旅地歼灭,我们过去,什么下场,不言而喻!”这次会议同上一次一样,手下4个师长里,倒有两个反对。做头儿的,要下最后决心,也确实有点儿难啊!

郝鹏举第一次倒戈,就此以失败告终。有没有第二次、第三次,答案是两个字——必然!问题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什么场合。这一点,在我们同志中,没有人怀疑。大家心里有数:“走着瞧吧!”

图穷匕首现凶相毕露

郝鹏举在1947年1月上旬,还策划了一个大阴谋:以庆祝起义一周年为名,要在1月7日开大会,殷勤再三,请朱克靖转请陈毅军长和其他首长赴会。自古道“宴无好宴,会无好会”。朱克靖与大家一商量,一致认为这肯定是个“鸿门宴”,郝想借此劫持陈军长,给蒋介石作见面礼。陈军长千万不能来出席。陈军长当然不会不知其狼子野心。届时,特派山东军区政治部秘书长周林为代表前来祝贺。滨海地委派的是高飞,军分区派的是政治部主任赵昭,还带了军分区文工团一起前来。表面上热热闹闹,给了郝很大面子。郝鹏举本想乘机立一大功,结果只落得一场空欢喜。

庆祝会过后,郝鹏举投敌准备工作密锣紧鼓。我方人员愈益警惕,更加睁大眼睛,观察动静。一月下旬,春节将近。某日,我方人员忽然发现好几个师团正职军官,急匆匆赶到郝鹏举住所。是开会吗?为什么我们一点不知道,又为什么不见乜庭宾、张奇两位师长?看来,此会非同寻常。刘述周与谷凤鸣、李子新、邓旭初3人商量后,决定进去看看动静。四个人大摇大摆,直闯进去,警卫不敢强行拦阻。闯进堂屋,只见郝鹏举本人,坐北朝南,两侧坐满了师团长们。中间放一只八仙桌,桌上有一只香炉,里面插了一枝大红蜡烛,好像江湖上聚会拜盟的样子。众人一见4人闯入,都大吃一惊,气氛骤现紧张;郝鹏举脸色铁青,却不敢发作。刘述周双手一拱,朗声说道:

“郝总司令,快过年了,我们特来向你拜个早年。”一听此言,郝乘机下台,连称“谢谢!谢谢!”刘述周目光炯炯,左右一扫,故作惊奇:“各位来开会吧,打扰了!”郝鹏举连忙解释:“今天是我的生日,他们特来祝贺。”刘述周也顺势讲了几句祝寿的话,便同3人一起辞出。

这一闯,前后不过几分钟,情况已基本摸清:首先,屋内毫无做寿气氛,做寿也不必如此严守秘密。其次,座中不见乜庭宾、张奇二师长充分说明此会内容不仅不能让我方知道,连他们二人也不能透露,其中蹊跷,不问可知——箭已在弦,弓已拉足,一触即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