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一日
两个小时过去了，楚梓皓仍未能平静下来，最深处的灵魂像被魔鬼抽空一般。他强迫自己想些别的，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她的模样，她一分为二，瑰丽随性的周瑾和威严冷酷的天使同时出现，若不是亲眼所见，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觉得她们有一丝相似，现在二者正在他大脑中矛盾着、冲撞着，几近撕裂他的灵魂。
任何事的发生总有它的理由，你早晚会知道的，现在最棘手的是你连自己都无法控制！他这样告诉自己，才稍稍平静下来。
扭头看向车窗外飞驰而过的行人与建筑，不同于小说与电影中描绘的末日场景，现实中街道并没有多么混乱，爆炸、抢劫、甚至连堵车都没有发生。楚梓皓有些不可思议，他低估了社会在一定程度上的稳定性，当然这一切只是暂时的。
每一个四岔路口都站着三两个警察，车载广播中正循环播放着《启示录》中断章取义的句子，想都不用想便能知道是政府的安民措施，但不得否认起到了一定的成效。
只是那句“悔改与信仰是进入国度的条件。”在许多日之后再回想起来，是那么的荒诞可笑。
楚梓皓递给司机一张百元大钞，跳下车走向校门，没指望他能再找自己四十五。
“管老天爷判你也好，不判你也罢，钱咱还是要赚的。”这是司机的原话，别说，他还挺怅然。
厦大临时实行了进出管制，楚梓皓废了好大一番口舌，连学生会副会长的身份都搬出来了，保安大叔就俩字：“规定！”
都什么时候了还那么死板，他在心里抱怨着，又一番争论之后他终于放弃。冲保安礼貌的笑了笑，然后当着他的面娴熟地翻过学校一人半高的围墙，一溜烟地跑远。
实际上他并不想回寝室，但此刻在这座城市自己孤立无援，况且在不明白会发生什么事的情况下，团队合作还是更保险一些。能利用的资源干嘛放掉，他这样想，吱呀一声推开木门。
不出所料，屋内的三个人都以同一种极其异样的眼神盯着他，像孩童第一次看到动物园的狮子，既好奇，又恐惧。
蔡宇先是迎上前，看见他话到嘴边又生生吞了下去的的囧样，楚梓皓无奈地笑了笑。
“没错，那是周瑾。”他说，假装得很是怅然，见三人“求知”的目光仍不依不饶，他耸耸肩，把坐在床上的韩裕拎到一边然后躺了上去，“但我和你们一样没有头绪。”
“别装了！”韩裕眼疾手快，将手伸向他的上衣口袋中露出的白色，楚梓皓胳膊一抬，紧握住他瘦弱的手腕。韩裕疼得嗷嗷直叫，却怎么也挣扎不开。
“行了，耗子，不和他一般见识。”蔡宇本是想和事，却让韩裕憋得通红的脸瞬间变得铁青，“你得考虑考虑大家的感受。”
那谁来考虑我的感受。
楚梓皓这样想，表面上通情达理地点点头，毕竟蔡宇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他转向韩裕，面无表情地瞪了他一眼，松开手。韩裕立刻将手抽出，忍着钻心的痛，先把滑到鼻尖的眼镜推了上去。
“这应该是她留下的。”楚梓皓从口袋中掏出那片羽毛，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它散发出的光芒让屋里的白炽灯相形见绌。
韩裕眼中闪着光，怕再被楚梓皓虐待，只好远远地观看，很快得出结论：“这羽毛不属于任何一种已知鸟类。”
“废话！”蔡宇蹲下来，鼻子都快贴了上去，眯起本就不大的眼睛，像在鉴赏一件价值连城的文物，“这是天使的羽毛啊，了不得啊！了不得啊！”他伸出手想触碰，被楚梓皓阻止。
“你们现在打算怎么办？学校有什么通知么？”他问道，一边从抽屉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黑色长方形盒子，将钢笔从中拿出，放上那片羽毛，轻轻地盖上了盖子。
寝室明显得暗了许多。
“学校不给我们出去，你来之前很多有一波学生已经抗议过了，差点把大门推翻。但多亏了我们的韩裕同学，广播里说了寥寥几句话就让他们散伙了。”蔡宇瞥了一眼韩裕，后者骄傲的挺了挺胸上的排骨。
“也就是圣经里的一些段落，稍稍曲解一下而已。”韩裕话说的很谦虚，脸上却一副“老子就是这么拽”的欠揍相。
楚梓皓点点头，现在他知道韩裕裤兜中厚厚一沓钞票是怎么来的了。
顺理成章，这种情况下宗教会变得前所未有的有用。毕竟事态还没有这么严重，想控制学生也不难。他说事态没那么严重是有原因的，虽然太阳已经被他的末日天使女友一剑捅死了，但温度却不降反升，就好像太阳还在原来的位置，只是看不见了而已。
念过高中的人都知道如果太阳消失，地球会像断线的风筝飞出去，但说真的，如今科学剩下的可信度在人们心中已经微乎其微。
也还有一种可能，听起来有些痴人说梦，但根据进化论在今早已经被推翻的实际来考虑，这种事也不是不可能。
——地球的温度和太阳的存在与否没有关系，简言之，太阳纯粹是个摆设。
但再具体点，为什么神要煞费苦心弄出这个摆设，肯定不会纯粹是为了今天的戏剧效果。
“韩裕，我问你一个问题。”楚梓皓忍耐着说出自己一辈子也不想说的话。
“呦，楚副会长也有一天会问我问题啊。”韩裕十分嘲讽地挑挑眉。
“那个神根据自己造人，只有中国神话里是这样的么？”他问道。
“傻了吧，几乎每一种神话里都是这样的。”韩裕讥笑着回答，他知道楚梓皓接下来想问什么，但他想等楚梓皓亲自开口。
“基督教也是这样么？”
“当然。”他顺手掏出一本圣经，大声朗诵道，“神按照自己的模样用泥土造人，出自《圣经》旧约，第32面，25行。”
楚梓皓没顾韩裕小人得志的神情，继续推理。
有没有可能，人类的世界也是神根据自己的世界创造的呢？
天使说“神需要拯救”，证明了神也不是万能的。
他突然想到最近在看的一些科幻作品，其中有一部写的是外星人创造了一个供自己观赏旅游景点，但人类却同动物园中的猴子一样，误认为这里是自己的领地。
有没有可能，神不过同人类一样宇宙中一个文明而已，只是在技术上远远超越我们。
只是他们创造这个“动物园”的目的肯定不仅仅是观光。
“韩裕，书上说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蔡宇的问题打断了楚梓皓的思绪，其实他也正在想这个问题——末日是个结果，那途径究竟是什么？
“不行，学校不让我说。”韩裕眼神飘渺，摸了摸鼓囊囊的口袋。
“妈的，拿来！”蔡宇恼了，去夺韩裕的圣经。
“放开他吧。”楚梓皓从床上站起，拍拍蔡宇的肩，“‘神会将死人复生，与活人一同接受审判’”
“你······你怎么知道的。”被蔡宇扑倒在地的韩裕张口结舌，除了周瑾和蔡宇，还没有人知道楚梓皓读心的能力。
“死人复生？”蔡宇显然不敢相信。
“你们应该来看看这个······”一台电脑从上铺掉入楚梓皓的怀里，它的主人在床上屏着呼吸，不断抓挠卷曲的头发，嘴边挂着几块薯片残渣，圆圆的脸上充溢着恐惧。
楚梓皓轻击了一下键盘，黑色的屏幕上出现一组监控画面，他的脸色陡然变得灰黄，尽管已经预知，却仍无法抵挡这恐惧。
他看到的是医学院地下停尸房的监控，几十具尸体不翼而飞，地面光滑的瓷砖上随处可见成滩的液体，至于是福尔马林还是尸水，就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