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是被铃声吵醒的，楚梓皓从被子里不情愿地伸出手，在床头柜上一通乱摸，将手机送到耳边。
“耗子！耗子！”刚一接通，电话那头就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吓得他浑身一个机灵。
“小韩你吃枪药了啊？”本来大清早被吵醒就是一件糟心的事，一听是这个书呆子不由得更厌恶了几分。
“你终于接电话了，谢天谢地！赶快开电视！赶快！天使······日食·······”韩裕没管他的气恼，自顾自地说。他听起来很是激动，一句话没说完停顿了两三次。
要是别人还好，可韩裕这小子在寝室一直跟他过不去，成天在他面前炫耀一些稀奇古怪的学问，不就是多读了几本破书么，倒学会现学现卖了。楚梓皓一直不屑理他，可他偏偏蹬鼻子上眼，前两天还嘲笑楚梓皓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今天不知道又中了什么邪，太阳还没出来就大呼小叫。要不是怕把周瑾吵醒，楚梓皓早就开骂了。
他下意识地将手挪向身旁，却只摸到褶皱的被单。揉清迷糊的双眼，他才注意到宽大的床上只剩下自己一人。
大概是上厕所去了吧，楚梓皓猜测，因为他知道周瑾向来没有早起的习惯。他心里暗爽，好你个韩裕，不管你打这个电话到底是真有事还是恶作剧，今天我得好好挫挫你的锐气。
“开电视！耗子！”他刚要开口，便听到电话那头一阵争夺，接着蔡宇的声音传来，居然带着一两声颤抖。
事情越来越诡异了，楚梓皓半信半疑地答应着，趴到床尾打开墙上的小电视。在电视开启的间隙，他顺带看了眼手腕，铜色表盘上一长一短的指针恰巧重合在距离12两个格子的位置。
十点四十。
十点四十！他一把掀开被子，冲向窗边拉开半掩的窗帘。
窗外是一片空洞的黑暗。
再看手机，四个扎眼的数字刺入在黑暗中扩张的瞳孔，末尾的“0”在他眼前闪了闪变成一个尖尖的“1”。
他的表没有出问题，出问题的是太阳。
“当2012年12月21日降临之后，12月22日的黎明永远不会到来。”
脑袋里突然蹦出的这句话让气氛又诡异了几分，但他确信现在是14年9月8号没有错。
“周瑾！”他的第一反应是赶紧找到她，走出卧室，却发现整个房子同外面天空一样黑得可怕。他疯狂地找遍所有房间，一遍，两遍，就连衣柜的门也被打开，他清楚如果周瑾在屋里早就回应他了，只是不想承认一个摆在眼前的事实。
她不见了。
仅存的理智让他掏出手机，尽管手指颤抖着，但仍飞速按下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怎么可能？不在服务区？
他的心像掉在了冰水里，脑子里一团浆糊，拼命的想醒过来，可脸上火辣辣的疼痛证明这就是现实。
“中央电视台！中央电视台！”四周冰冷的死寂被打破。
“对！电视！”他突然想起来韩裕和蔡宇的话，三步并两步冲回卧室，祈祷着能找到什么头绪。
“观众朋友们，这里是北京，这里是北京。”屏幕上的记者神色慌张，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在路灯煞白的灯光下十分显眼，“现在您看到的是高倍摄像机采集到的画面，请您不要惊慌，我们目前还并不知道她的意图。”
谁？
画面忽然变得白茫茫一片，楚梓皓以为是电视出了问题，但当模糊的白光渐渐褪去，一个人影出现在画面中央，或者说，天空中央。
神。
她身上的铠甲迸发出灼目的白光，三对庞大的羽翼遮住半壁天空，没有扇动，仿佛定格在黑暗之中。亚银色的长剑被双手护在胸膛，再往上，连衣帽低垂的帽檐遮不住她随风飘扬的发丝，千百年来任何一副描绘天使的画作都没绘出她万分之一的美丽与威严。
随着镜头拉进，神的面容第一次真正呈现在世人面前，圣洁而完美。
楚梓皓觉得有万千斤压在他胸口，脑袋里有什么东西爆裂了，碎断了。遥控器从手中滑落，他跪倒在地，但同此刻世界上其他虔诚的信徒不一样，他口中自语的并不是《圣经》或者往日的罪孽，而是另外一句听起来异想天开的亵渎之言：
“这他妈是我女朋友。”
他百分之一万确定，屏幕上的天使正是周瑾，就算连自己都不认得了，他也不会认错这面庞。
天啊，谁来告诉他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神的子民······”天使的身形晃了晃，朱唇未启，玉石之声已然入耳。奇怪的是楚梓皓听到两个不同的声音，一个从电视里传来，还有一个······
他扑向窗边伸出头，果然能看到！大概全世界都能看到吧，他猜测，可由于距离太远，入眼的只是一团白光。但他并未回到电视旁，不管周瑾发生了什么，他想亲眼见证。
“你们携着神的意志繁荣，携着神的意志昌盛，神已经看到你们的文明飞速发展。”她说，声音回响在70多亿双耳边。
“现在。”她顿了顿，“神需要你们拯救。”
西欧一所高耸的教堂内，主教和百名教徒不约而同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
她没有解释，缓缓松开双手，让长剑垂直悬浮在胸前。
“神的仁慈为你们带来光明。”
话毕，世界骤然亮起，楚梓皓的眼睛好不容易适应了光明，再抬头，太阳稳稳悬在她身后，一如既往地普照万物。
“——和审判。”
她胸前的长剑像突然有了生命，飞向天的更高处，随后笔直地刺向太阳。二者相触的一刹那，楚梓皓眼睁睁看到那轮明日被撕成了碎片。
“我以大天使长米迦勒，天国副君的使命，以耶和华的名义，”她在重归黑暗的天空中继续宣读着，“审判日已经到来，接下来的四十八日，四活物将被释放，你们的灵魂将被裁决，选中者会得到救赎与永生，凡人则坠入地狱。”
见那团光芒黯淡下来，楚梓皓知道她这次真的要走了。他没想什么末日，只转头想在电视上再看一眼她的面容。
是错觉么，屏幕上那双晶蓝的眸子分明正看着自己。
不，不是，他敢肯定。
因为在被火焰包裹之前，她微笑着摸了一下额头。
他不由自主地也将手臂抬起，触到了额上那片创可贴。
再注目，屏幕上只剩下空荡荡的夜空。
楚梓皓的心像一片落叶，一会儿披风吹进深渊，一会儿又飘向云天。他不知道哪个问题更严重，世界末日？周瑾的离去？还是就在十二小时前她还和传说中的大天使长共度春宵。
与此同时，他也隐约猜到了自己命运的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