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中国就像棵大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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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做牛做马

[英]毛姆(石永礼译)

当你在路上看到挑着担子的苦力时,最初看去,那形象颇为悦目。他穿一身破烂的蓝褂子陪衬周围的景色,那蓝色斑斑驳驳,有靛青、青绿乃至乳白色天空的青灰,种种蓝色毕具。他吃力地走在水田间狭窄的田坎上时,或登上绿茵茵的山坡时,看起来与景色配得恰到好处,十分协调。他的衣着,不过一件短褂,一条裤子;即使他曾经有一套衣服,刚穿时是完整的,可是,到了要补的时候,他却从未想到要选一块颜色相同的布料来补,什么凑手就用什么。头上戴一顶草帽遮阴挡雨,那草帽像个灭烛器,边儿宽得不近情理。

当你又看到一长溜苦力,肩上挑着担子,担子上一头吊着个大包,一个接着—个走来时,他们也构成一幅宜人的画面。看着他们映在水田中的倒影匆匆而过,很有意思。他们在你身边走过时,你也会看看他们的脸。要是你脑子里还没有灌进这种成见,认为东方人不可理解,你会说那些脸很善良、坦率;当你又看见他们在路边土地庙旁的榕树下,歇下担子,高高兴兴地抽着烟闲聊,如果你试着挑过他们那副一天要挑三十多英里的担子,对他们那样的耐力和毅力,你不由不感到赞佩。可是,如果你向中国的老居民谈到你对苦力的赞佩之情,他们会认为你有点荒唐。他们会宽容地耸耸肩告诉你,苦力就是牛马,祖祖辈辈挑了两千年担子,因此,要是他们挑得轻松愉快,是不足为奇的。你自己也能看到他们的确从小就开始挑担子,因为有时你会碰到肩上垫着肩垫、挑着沉重的菜篮子、摇摇晃晃地走过的孩子。

那天,时间不早了,天气渐渐热起来。苦力们脱下褂子,光着膀子赶路。有时,一个苦力暂时歇下担子,但扁担不离肩,因此不得不稍稍哈着腰,这时,你看到他身上那可怜的劳累的心脏在肋骨间跳动;那心跳,就像在医院的门诊室里看到心脏病的某些病例那样,看得清清楚楚,叫人特别难受。你再看看苦力的肩背。扁担长年累月、日复一日地压在肩上,已经压出深红色的印子,由于跟扁担摩擦,有时甚至蹭破皮,伤口老大也不上药包一下;可是,最令人惊奇的是,他们身上似乎出现畸形,在压扁担的地方往往像骆驼似的鼓起一块,仿佛大自然有意要让人类适应他所受的这种虐待似的。不管急剧的心跳、难忍的伤痛,也不管风雨交加、烈日炎炎,他们没完没了地走啊,走啊,年复一年,从早走到晚,从幼年走到生命的尽头。你看看那些老头,身上没有一点脂肪,一身皮干巴巴的,松垮垮地蒙在那把骨头上,小脸上满是皱纹,像猿猴一样,头发稀薄、斑白;他们挑着担子,踉踉跄跄,快走进他们就要在那里长眠的坟墓了。可是,苦力们仍然侧着身子,迈着似跑非跑的快步,眼睛瞧着地上,选择落脚的地方,脸上挂着紧张不安的神色。他们这样赶路时,你再也不能从中看出美妙的画面了。他们的劳累使你感到压抑,你心里充满了爱莫能助的同情。

在中国,人就是牛马。

“一辈子受累受苦,匆匆地走完一生,而无法中止人生这一行程——岂不可叹?一辈子不停地劳动,在世时也未享受过劳动成果,便精疲力竭,突然死去,自己也不知道会死在何方——这岂不正是令人感到悲哀的原因吗?”

那位中国神秘主义者写过这样一段话。

心香一瓣

本文通过对中国劳苦大众生活状态的客观、冷静的观察,激发起读者对于人类不同阶层生存状态的深深思索。

有的人辛辛苦苦一生,如牛马一样,到头来还未来得及享受人生便踉踉跄跄地走进了坟墓;有的人走南闯北,命运跌宕起伏,却也算潇潇洒洒走了一回。

人的一生该如何度过?是像做牛做马的祖辈那样甘于年复一年地挑着担子,还是为见识大千世界的精彩而勇敢与命运抗争?

这取决于个人的选择。生存在于选择,选择决定命运,选择改变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