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
杨梦溪匆匆穿过喧闹人群,从后门快步出了酒吧,到了停车场,坐进去却并没发动车子,只呆在黑暗里凝视着酒吧门口,那人并没跟来。
她开一辆酒红色的复古霍顿。是去年刚到澳洲时候,Aaron非要送她的,也是在这个停车场,他转着手里的钥匙圈,问她是否有驾照。Aaron是她的堂哥,中文名杨承泽,家族中排行老三,梦溪自小唤他三哥。不过他从高中起留学澳洲,后来一直定居昆士兰,除了清明节,鲜少回国。并不喜欢人家叫他的中文名,也责令梦溪不准称呼他为三哥。
Aaron得知她在国内考过驾照后,很快弄了一张澳洲行驶证甩给她,同时还有一张附卡,只嘱咐小弟尚未成年,即使他再死缠烂打也不准到驾驶位去。Aaron工作、社交繁忙,没什么时间陪伴他两,不过在其他方面从不吝啬。
梦溪和承轩结伴,在堪培拉、悉尼、墨尔本、昆士兰各个大学转了一大圈。做了一堆功课,梦溪专门买的笔记本上贴满了各类学校、专业介绍。可是堂弟始终兴致缺缺,回到Aaron在布里斯班(昆士兰首府)的别墅后,他两坐在客厅地板上整理旅行志,才对梦溪说明真相。原来素来安静腼腆的堂弟竟有一位小女朋友在国内,两人约定报考同一所大学的。这话他断然不敢当着Aaron的面说,所以只悄悄告诉了向来与自己亲密的堂姐。梦溪听了只觉得哭笑不得,“你太小了,誓言最经不起推敲。”
“姐,我以为你当是理解我的。”少年苦恼,“其实,我也想过来,不过她家里条件一般。”
“我当然不是要提门当户对这种旧梗,只是,”梦溪迟疑一下,最后还是选了一个于己安全的说辞:“你爸妈肯定不会同意的。”
这时候正巧Aaron从楼上下来,隐约猜到他们的对话,冷冷道:“跟老大一样是个没出息的。”见梦溪凝眉,没再说下去,径自出门去了。
一个月后承轩还是坚持回国,梦溪却下了决心留下来。Aaron听了她的计划后笑而不语,闷声给她申请了昆士兰大学商学院的进修课程。她语言功底不错,趁着假期适应了当地的生活,等秋天开学顺利入学。重新回到校园,让她感到放松、惬意。今天到KISSY酒吧来玩,也是她班上同学的建议,大家几乎是一拍即合,她也没理由反对。
这酒吧是Aaron的产业之一,他带她来过2次,因为离住处太远,平时骑车的梦溪只好开了那辆霍顿来,一出现就收到无数艳羡目光,她已经准备好被质疑,不过她的澳洲同学好像并不在意这辆车的来源,只有几个淘气的男生对着她着淡妆的东方面孔和她的车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可她没有准备的是,会在大洋彼岸碰上他。
“三哥,你能来接我吗?我喝了酒没法开车了。”梦溪坐在驾驶位拨打堂哥的电话。
“Aaron。”即使这种时候他还不忘纠正她,“好妹妹,你最好是想别的办法,我今天至少喝掉了2瓶Whiskey。”他大着舌头继续调侃,“我妹这么漂亮,等着送她回家的男生应该趋之若鹜吧。”
梦溪懒得纠正他的用词,知道跟一个醉酒的人是没法沟通了,索性挂了电话,发动车子。上了公路,她打开车窗,让冷风吹着,顾及是饮了酒,开的十二分认真。
大概因为酒精的兴奋缘故,加速也不自知,据说很多酒驾事故都是这样造成的,但好在不过半小时时间,就安全回到了住处。
停好车,进了门才发现屋里黑漆漆的空无一人,Aaron今夜不知又醉倒在哪个温柔乡里。这幢别墅自她过来,就没见他住过几回,有次梦溪还问他,是否狡兔三窟,Aaron大笑,答:没必要。只叫她安心住着就好,“我不在的时候没人保护你,要锁好门,实在怕的话枕头下藏把刀,万一出事,自行了断吧。”他总以这种方式表达他的关心。倒也好,消除了梦溪一些顾虑。坦然住下来。
开了灯,梦溪先到厨房去,冰箱里有酸奶,她取了一盒来喝。又收拾了一把青菜,找来一个鸡蛋,准备给自己煮碗面当夜宵。她倚在冰箱门上等水开,那火光映得她眼里一片弥蒙,幸好水很快煮开了,咕嘟嘟冒着热气,她揭开锅,点了几滴凉水,荷包鸡蛋,又把菜好的菜过水注,最后下面。不一会儿一碗热腾腾的面出锅,她独坐在餐桌前吃起来,一直克制着自己不去想在酒吧里遇上的那张脸。即使隔着昏暗的灯光和嘈杂的舞动的人群,她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他。这个认知叫她难堪,原本她跨越纬度到这里生活,就是为了忘却,而那一眼几乎叫她对自己生出绝望来。
正想着,听到大门响动,一束车灯穿过窗帘射进来,应该是Aaron回来了。很快,他便走了进来,见她在吃面,忍不住垂涎,又装可怜,“好香,也帮我做一碗吧。胃难受的厉害,我今天可真是差点玩掉底。”
梦溪很顺从的起身,回到厨房,按照刚才的步骤弄了一碗面放到Aaron面前,他接过大口吃起来,似乎并不惧滚烫的汤水,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梦溪却用筷子挑着面不动嘴,听着对面的人吃的刺啦作响,满头大汗,不禁调侃:“你这毛病几十年都改不掉,要是爷爷在,又该数落你了。”
Aaron喝完了最后一口汤,才抬眼看她,道“我倒是想他数落我呢,隔太远了。”他顿了一下,“有时候我真佩服老大,在爷爷那样的管教下没疯。”
大伯早逝,大堂哥一直跟着爷爷过,加上是长房长孙,繁文缛节颇多。梦溪知道,Aaron一向自由,最看不上家族里的规规矩矩,所以得了机会出来就再不愿回去。很多时候,她羡慕他的这份洒脱不羁,但提到爷爷,那几乎是每个后辈的痛,特别是对Aaron来说,爷爷去世的时候,他没能见到最后一面,是为终生遗憾。所以话题就此有点冷场,梦溪只好嘱咐他先去休息,自己则去收拾碗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