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皇城如滚如沸,禁中宿卫步履匆匆,遇见湘君公主便恭敬跪拜。禁军来回巡视,戈戟明亮,长剑光寒,仿佛稍有异动,便令人横尸皇城。
凌霄殿灯火通明,宿卫禁军列队执仗,阵势惊人。锦衣宫人皆垂首匆匆奔行,眉目间依稀可见惊骇之色。
殿外宫径上,杨策负手踱步、眉宇间略有沉思之色,突见湘君公主匆匆赶至、未着御寒外衣,立即迎上前:“禀公主,皇城已封严,各殿要门皆已落锁,宿卫禁军悉数待命,只等太后与公主示下。”
宁歌心下稍定:“严禁宫人进出,违逆者,斩无赦。母后伤重,暂不能走漏风声,尤其是华太尉和章太师。”
华太后伤重,倘若有何不测,华太尉与章太师若是稍有异心,便是万劫不复。
杨策深知其中要害,低沉道:“公主放心,现下皇城内已安定。”
“可捉获刺客?”宁歌惶然问道,望向殿内。
“臣无能,刺客尚未捉获。”杨策垂下目光。
“传令下去,全力搜捕,捉获刺客者,重重有赏。”宁歌的目光如冰如霜。
话音铿锵落地,她提起裙裾奔进凌霄殿。
杨策望着她的身影消失于一片亮红灯影与匆忙锦色之中,步履匆忙而凌乱,似不胜重荷一般,素日端庄风华与冷静仪态尽失。他的幽深双眼立现冷色,沉厚嗓音稳稳传开:“传我命令,全力搜捕,务必捉获刺客。”
宁歌缓缓踏进大殿,每走一步,心口便冷下去一分——她怕,怕母后伤重——不治,她无法承受再一次的亲人离世,那种至亲至爱之人在怀中渐渐流失热量与活气的无力感与无助感,她记忆犹新,她再也无法承受……
宫人鱼贯而出,手中捧着染了赤红鲜血的衣物与布条纱布。
绫子暗道不妙,心头转过数念,不祥的念头闪现,不禁全身一寒。但见湘君公主面色仓惶、目光散乱,便知她也是异常惊怕。
绕过帷幔,转过屏风,进入内殿,寝殿里井然有序,两名太医与两名医护宫娥于床榻前忙碌,另两名太医立于一旁,见湘君公主来到,连忙俯身叩拜。榻前奔忙的太医宫娥惊闻,慌忙转身跪拜,宁歌摆手阻止,令他们救治太后。
洛夫人站于床榻一侧,不行礼亦不望湘君公主一眼,容颜冰冷。
宁歌不予理会,靠近床榻,忧切地望向眉眼紧闭、面如白雪的妇人,凤袍染血,猩红刺目,头部裹着白纱布,淡红渗出,惊心触目。此时,太医正包扎着腹部的伤口……帷帐血迹斑斑,鸾被锦衾猩红一片,整个床榻锦帐充斥着浓浓的血腥之气。
那是重伤昏迷的母后,仿佛再也不会醒来,眉目沉静,再无丝毫凌厉与狠辣。
宁歌似觉天旋地转,几乎支撑不住。绫子忙扶着她坐下来,安慰道:“公主要坚持住,太后需要你。”
宁歌抑住喉中酸涩,缓缓问道:“母后伤势如何?”
站于一侧的刘大人回道:“禀公主,太后身中一刀,失血甚多,后脑被重物猛击,恐……恐……”
寒意顿生,宁歌厉声追问:“究竟如何?”
目露慌色,脸色惨白,再无往日从容之色。刘大人稍稍抬眼,对上湘君公主的凌厉目光,连忙垂首,如实道来:“恐不易苏醒。”
闻言,宁歌骤然松懈下来,方觉背后惊汗冷冷。还好,还好,并非她所惊怕的不治身亡,然而,不易苏醒,是何意思?为何不易醒来?
绫子宽慰道:“公主,太后自有神明庇佑。”
宁歌心口略紧:“为何不易苏醒?”
卢大人转身答道:“禀公主,臣已仔细检视太后的伤势,腹部伤势并无大碍,后脑被重物击中,后果堪重,然现下尚不明朗。据臣估计,轻则昏迷数日,重则三月半载。如蒙天佑,太后不日苏醒,能否痊愈如初,臣亦不敢断言。”
背后冷汗未干,寒意又生,宁歌沉默须臾,双眸顿生清寒:“尔等务必救治母后。”
诸位太医与医护宫娥皆下跪叩拜:“臣等定当竭尽全力。”
一众人等循序出殿,只余两名医护宫娥留守。洛夫人指挥着两名医护宫娥清理寝殿的污秽与凌乱,像是没有看见湘君公主。
瞬间,寝殿沉寂下来,烛火昏黑低垂。
宁歌坐在床沿,垂目望着沉睡不醒的母后,再也抑不住心里的酸涩,流泪不止……
母后,疼吗?痛吗?为何这般不小心让刺客有机可趁?
母后,你伤得这么重,究竟是谁要杀你?母后放心,我一定会抓获凶手的。
母后,是儿臣错了吗?如果儿臣没有跟你怄气,也许你就不会受伤,是不是?
母后,原谅儿臣的任性与自私……
唇如覆雪,鬓发微乱,宁歌伸手轻轻理好母后的鬓发,吸吸鼻子。却有一方锦帕递至眼前,她接过抹去泪水,怔怔呆坐。
绫子为她披上长衣,低声道:“公主,杨将军急事禀报。”
宁歌拢好长衣:“洛姨,这儿先交给你,仔细照看母后。”
言毕,未及洛夫人言语便来到侧殿,命绫子宣杨策来此。
偏殿内并未掌灯,惟有清寒月光度窗而入,薄透如纱,清幽如水。
杨策踏进昏寂偏殿,便见长窗旁立着一人,长发披散,凝白脸庞沐于微明月色中,尤显清寂与静美。玉色长衣勾出一抹孤立身影,微光暗影描出一缕清绝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