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都市庸人自扰——班主任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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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难言的憋闷

下午的上课时间终于熬到了。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我带着兴奋的心情,提前了五分钟,几乎要欢呼雀跃地,三步并作两步地,往中文系大二3班教室小跑而去。

我这一切反常的、如同回到了青春年少的行径,全都是为了林玉啊!

从走廊走到前门要多费些路,我看后门开着,就从后门进入了教室。

为了能更早些见到林玉,我干脆没有去办公室放下我的包。这可说不上是什么品牌的包包,只是去农业银行办业务时,人家给的一个方便放钱的小布包。里面放着我的手机、钥匙、优盘、钱包和几本书。

我毕竟是一个大老爷们,可不想像那些小女人似的,随手一定挎这个小包包,其实那里面也不见得有什么重要东西,银行卡和现金能占多大地方?左不过是些卫生纸卫生巾之类的杂物罢了,何必那么张扬,非得什么爱马仕、LV的!

今天王义恰巧坐在后门口,这个小子最喜欢跟我开善意的玩笑。经过他的身边时,他见我提着这么个不上档次的包,就讽刺开了:

“哟,甘老师啊,您可是无州学院的大才子、名教授,就用这种包啊?您也忒朴素得过分了吧?不是我说你,老师啊,您对自己是太吝啬了啊!”

这时我侧眼看到,林玉回过头来,仓促地看了我一眼。她当然也听到了王义对我的奚落,大概心情不会好受吧。

其实林玉当然知道,我是一个不在乎外表的人,什么穿着打扮都无所谓,更不必说什么包了。

有很多男人为了显摆炫富,有带金戒指的,有带名牌手表的,衣服也追求什么什么大品牌、洋品牌。

而我呢,一向是一身衣服,一穿就穿几个月,可不像有些人成天像个衣服架子似的。戒指手表什么的,更是从未带过。我自以为这恰恰是我比常人伟大的地方,从未为此脸红心虚过。

不过今天这情况有点不同,王义这个小子竟然当着我心爱的女神讥笑我,这让我像是吃了个苍蝇,实在是有些吃不消。

看来不能像平时遇到这种情况那样,只宽厚地笑笑,持无所谓的态度,不做理睬了。那么我就顺水推舟,反击一下,随机应变信如神吧!

我哈哈一笑,对着王义说:

“难道你眼有毛病吗?这么大的品牌你没看出来?”

王义惊愕道:

“怎么?就这样的,还能有什么讲究?”

我斜眼看看林玉,微笑说:

“这可是世界名牌啊!LV的!”

王义大惊失色,跑到我跟前,盯着包研究,纳闷道:

“不像啊!不可能啊,这不就是农业银行的业务包吗?”

连我的小仙女林玉的眼睛,也瞪得眼珠子几乎要掉下来。大概她会以为,我是有些神志不清,犯了失心疯吧!

我再也憋不住了,几乎是狂笑着说:

“你们这些榆木疙瘩脑袋啊!真不明白你们怎么考上大学的!LV是什么意思?不就是打字输入法上的‘绿’吗?你们五十个人,瞪着一百只眼珠子,难道都是色盲吗?就没看出这是个绿色的包?!”

教室里立刻发出了钱塘江潮水般的狂笑。

林玉也笑得前仰后合,泪水都流出来了,不停地用她那白皙娇嫩的小手擦着眼睛。

圆满战胜了这个小挑衅,我志得意满,昂首阔步往讲台上走去。不料太道貌岸然了,就忽视了小细节,衣袖竟然把王义的水杯子碰到了地下。

王义低头把水杯子拾起来,我赶紧道歉:

“对不起,别摔坏了啊?!”

王义憨笑着说:

“怎么,老师你嫌我刚才说你,这是要报仇啊?——开个玩笑,没事没事,我这杯子壮着呢,摔不坏的!”

我童心大起,也开玩笑道:

“那好,咱们再摔一次试试,看看能不能摔坏!”

学生们又哄堂大笑。

我继续往讲台走,眼光向中间的那群学生看去,其实是为了观察林玉啊!

这时林玉又猛然回了一次头,瞪大了眼睛看我。我赶紧收回看她的目光,装作看她前面的同学,我毕竟是一个老师的身份,不能表现得太大胆太主动啊!而且恐怕事实上,一旦我表现得太过大胆主动,一定会适得其反,吓退她的!

我推测林玉现在的心理,该像一个惴惴不安的小老鼠,又想看到外面的世界,又怕出洞有危险吧!或者说又像一个几岁的小孩子,又想点一把火玩玩,又怕玩火惹上了灾祸害了自己啊!

我没再看林玉,没与她热情地对视,大概会令她很失望吧!她也许会想,她是不是失去了我对她的爱情?这也许会激起她对我更大的兴趣?唉,反躬自省,我简直是一个老奸巨猾的情场老手了啊!

走到了讲台上,我也坚持意志,挺住自己的脖子,没有往林玉的方向看,不知道她会怎么想。我说了一句:

“翻到课本第五章第三节,大家先看一下后面的检测题。”

正在这时,我的手机“嗡嗡”地震动起来。按说上课是不能接电话的,不过因为我来得早,现在实际上还没到上课时间,所以也就拿出手机,看看是什么人的电话,如果不重要,也就不打算接了。

一看是我儿子的班主任陈老师的电话。东东才上小学三年级,如果没什么要紧事,陈老师是不会随便打电话的,所以我就走出教室门接了个电话。

原来是东东又打了架,用铅笔把一个小女孩的手都捅破了!人家家长又找了班主任。我这个气啊,尴尬啊,心痛啊,心情复杂,难以言表。气的是儿子常常惹事;尴尬的是又给班主任添麻烦;心痛的是自从这个孩子没了娘,性格越来越孤僻,脾气越来越暴躁啦!

我赶紧向陈老师道歉,让她使劲训斥批评我儿子,并且答应会联系对方家长,表达歉意。又告诉她现在是上课时间,就匆忙挂了电话。

这时心情就有些烦躁了。刚才出门接电话时,我怕影响了学生,就把门关严了,而且离开了教室门好几步。现在回来,走到教室门口,从门上的玻璃小窗往里看了一眼。

不料竟然看到,正在此时,林玉抬起了头,注视着教室门上的这块小窗户,恰好与在教室外面的我,结结实实对视了一眼!她眼里对我的关切,即使是个傻子也是看得出来的!

我推开门进去,却见林玉又低垂下了眼帘,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一瞬间的慌乱。我从她身边走过,深深注视了她一番,她没有抬头,那张娇俏白净的小脸上,神情是沉静的,平淡的,看不出心底蕴藏的巨大波澜。

林玉的眼睛虽然是在盯着书,但是我感觉得出,她在用眼睛的余光关注着我。

林玉的眼皮白嫩细腻,有着微微的颤动。我体会得到,藏在那两泓深深的秋水里的,是无限的缱绻和缠绵!

我走上讲台,正式开始讲课。讲了大半节汉语基础知识题目,最后分析一篇当代小说。

文章节选自刘震云的代表作《一句顶一万句》。这部分说的是小说里的一个次要人物,私塾先生老汪。

我就滔滔不绝地开讲了:

“刘震云是我一直在追踪研究的作家。虽然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莫言是我的老乡,但我却更喜欢没有得奖的中原人刘震云。我甚至偏执地认为,刘震云的文学成就比莫言要更高一些。

当年有记者采访刘震云,问他对莫言获奖的感受,刘震云幽默地说:

‘这就像有兄弟两个人,老大先娶了媳妇,我这当兄弟的,当然是羡慕的,但不见得我将来娶的媳妇,就一定不如嫂子俊啊!’

老刘的回应实在是太有水平了,他既没有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的狭隘,也没有妄自菲薄,真是应对得体啊!”

学生们哄堂大笑,为刘震云的回答叫好。当然也是赞同了我的分析。

我继续讲:

“老刘的《一句顶一万句》我是认真通读过好几遍的。老汪这个人物最引发我感慨的就是,他每个月的初一、十五,就到野地里去乱走,走得大汗淋漓、疲惫不堪才回来。有人问他为什么,他说自己也说不清。

后来有一次老汪酒后吐真言,说出是憋得慌,心里在想着一个人啊!小说中并没有明确说出这是个什么人,但我的猜测是:这个人就是当年老汪在开封上学时爱上的一个美女啊!

可惜这个美女的家里人坚决不允许,老汪去找她还被人家打了一顿呢!从此就带着伤痛永远离开了开封这个伤心之地。因为没有上完学,回老家后就当了个私塾先生。

老汪跟那个女人是有缘无分啊!在这个世界上,并不是你爱我,我也爱你,就可以你情我愿地结成眷属的!恰恰相反,成为眷属的倒多是些冤家对头呢!”

一直瞪着大眼睛认真听我讲课的林玉,听到这里,神情中竟充满了愕然和痛苦。

我说这话当然是有所指的,想考验一下她对我的默契程度。她果然立刻理解了我的苦恼,并且也报之以了烦恼的表情!

林玉与我一样,都很明白,这场游走于伦理道德边缘的师生恋,是很难继续走下去,是很难获得社会认可的!

但是,师生名分啊,年龄差距啊,家庭阻力啊,都很难挡住爱情的脚步。强大的爱情可以击破任何道德的藩篱、社会的阻力!这一点,林玉能不能明白呢?

可惜,我现在还没有资格让林玉坚信我对她的爱情啊!充乎其量,我们现在还处于相互试探的阶段,连捅破这层窗户纸都还需要很大的努力呢!

我讲完这篇文章后,还有几分钟就下课了,下了讲台,当我走到林玉身边时,我不由得又狠狠盯了她一会儿,真想把她看在眼里,谁也扒不出来啊!我发现林玉本来雪白的脸色,在迅速地变红。

林玉后面的女生张卉大概注意到了我的眼神,明白了我的心意,竟然又开始调笑我了:

“甘老师,你也单身了一年多了,现在心里是不是像老汪一样,心里也有个人,成天想得很难受啊?”

我吃了一惊,目光掠过林玉,望向她身后的张卉,有点慌乱地问:

“你这姑娘太厉害了!你怎么知道的?我这几个月来,心里是有一个人,几天不见就想得难受啊!”

我斜眼去看林玉,却见她趴在桌子上,不再看我了,只能看到她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一直覆盖到了肩头。

张卉又狡黠地问:

“老师,你的心上人是谁啊?能不能告诉我们?我们还等着吃您的喜糖呢!”

她这话问得让我有些惊慌失措。这可是打死也不能说的绝密啊!我沉吟一番,字斟句酌说:

“唉,我的心上人啊,我还不知道,她对我的心意,究竟到了什么程度呢!”

张卉紧接着逼问:

“那你为什么不大胆表白?不试试怎么能知道结果呢?”

林玉猛然抬起头来,眼睛里放射出的热情,似乎可以烧灼掉这世上的一切阻碍。本来我可以抓住这个时机,向她表达我的心意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这个优柔寡断的弱质文人啊,却在这个时候,鬼使神差地,有了怯懦之心,竟然打了退堂鼓!

我怯懦地说:

“她还只是一个小姑娘,我怎么能够开口呢?我怕破坏了她本来平静的生活,我怕祸害了她啊!罢了,还是过两年再说吧!”

这些话让林玉眼里的热情慢慢地冷掉了。她的眼光里开始释放出失望和幽怨。

林玉又迅速把头低了下去,让我从侧面根本无法看到她的眼睛。

我很明白,林玉会从我刚才的话里听出来,我与她的关系近期只能停滞于眉来眼去,只能是地下状态,还根本不可能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啊!

为了赶紧把这个令人不愉快的话题转换掉,我对张卉开玩笑道:

“嗨,看你那幼稚的眼神,就知道你心里还没有什么人啊!你看人家王娜,一看就知道心里是有人的!”

我知道张卉的同桌王娜,在临班里是有男朋友的,所以我才敢这么说。张卉憨憨地笑了。王娜则说:

“老师你坏!”

一直到下课铃响了,林玉都没有再抬头看我一眼,让我倍感凄凉和伤心。

也许是因为我那些话,令她明白了我们是有缘无分的;也许是她想到了我们巨大的年龄差距;也许想到了更多的社会压力,总之是很难最终结合的,因此下定决心不再理睬我了吧!

我闷闷不乐地下了课,郁郁寡欢地回到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