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那元淑姨娘说的那番话却是没错，“那二小姐一生也只有一个及笈日”。
可……
沈素枝却并不会因此而收手，毕竟，元淑姨娘再说出这番话时，许是忘记了，四小姐一生也只有一次穿上嫁衣的机会，而她们，却是毫不留情，狠狠敲击，辱蔑，践踏……
既是如此，她又怎能轻易放过沈新月呢？
“润雪。”沈素枝唤了一声。
润雪急忙放下手中的活儿，对着沈素枝欠身，“小姐。”
沈素枝倒也不看润雪，只是看着铜镜里女子的容颜，笑道：“润雪，今日是二姐姐的及笈日，你说……怎么个打扮法儿衬得我艳丽些……”
“这……”润雪一愣，四小姐这是？这是要抢了二小姐的风头吗？心底虽震惊，但润雪却很快收敛了眼底的情绪，不卑不亢道：“小姐皮肤白净细腻，鲜亮的颜色最能衬得小姐皮肤白嫩，奴婢瞧那蜜粉，鹅黄，柳青倒是不错的。”
润雪眼底转瞬即逝的那一抹情绪还是被沈素枝紧紧抓住，嘴角染上几分恬淡，“那便寻了个鹅黄吧，看着也喜庆鲜亮。”
“是。”润雪拿帕子净了手，便从衣柜里寻了件鹅黄色的苏锦掐花嵌银流长裙伺候沈素枝换上。
“那这发髻呢？前几日裴姨娘梳着那惊鹊髻倒是极好的，衬得娇柔美艳。”沈素枝漫不经心道，却是细细捕捉着润雪神情的变化。
果然。
润雪手中的梳子一顿，没了动作，听闻沈素枝的话，只能讪讪道：“那惊鹊髻不适合小姐梳，小姐的脸盘小，撑不起惊鹊髻，却得裴姨娘那种脸盘稍圆的女子才合适。”
“哦，”沈素枝应了一声，“那二姐姐呢？”
润雪一听，心底不禁琢磨四小姐今日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一心想着压过二小姐的风头。
但润雪也不好显露，只能如实回答道：“四小姐皮肤白，穿鲜亮的衣裳最显皮肤白，若是穿了老气沉沉的衣裳，便是再无半分光彩，二小姐与您不同，二小姐的肤色不如四小姐，但也比寻常千金小姐的肤色要白皙些，所以穿什么衣服都正合适，而二小姐脸小，下巴虽瘦但圆润，最适合堕马髻和那凌虚髻……”
沈素枝点点头，轻叩着梳妆台，似乎在沉思什么，忽然，眉眼染上了几分明媚的色彩，“那便给我梳个朝香近云髻，娘在世的时候常跟我念叨她未出阁前最喜梳这种发髻。”
润雪也不好多说，道了一声“是”，便为沈素枝挽发。
如墨的青丝便在润雪的巧手下翻转，错绺，很快挽好了发髻。
润雪又擅作主张的在发髻间戴了一支金丝瓒成的点钻步摇，后而又簪了几只宛若金丝似的小钗。
“润雪不愧是我的大丫头，你倒是个巧手儿。”沈素枝取笑般的点了点润雪的额头，适而让润雪为自己上妆。
待上妆完后，沈素枝这才让润雪离开。
看着铜镜里的容颜，沈素枝脸上的笑颜淡了下去，起身，拿起盆边的白绢布，浸了些许水，然后……
擦去脸上的妆容。
的确，自打重生这两天来，她已经逼迫自己改掉了许多，尤其是这脂粉，她现如今倒是觉得艳俗得很，甚至，有一股闻着作呕的感觉。
待脸上的脂粉味儿彻底散去，沈素枝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后而，沈素枝取下那支金丝瓒成的点钻步摇，冷冷扔在梳妆桌上，只留几只金丝小钗。
那东西，着实碍眼的很。
适然，她褪下那身鹅黄色的软银百合裙，换了一身极为浅淡的潋滟紫长裙。
轻抿着唇，沈素枝的笑意沿上嘴角，缓步走了出去。
——
月苑。
“四丫头倒是长了本事儿，”沈新月笑道，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艳压群芳？这可不是四丫头的作风。”
“回二小姐，四小姐的确是这样说的，还说……还说要趁自己春风得意之时……狠狠地……狠狠地打压您……”润雪垂下了头，讪讪道。这番话，却是自己凭空捏造出来的。
“四小姐这回可就过分了，虽说往日里小姐和奴婢主仆二人是苛待了四小姐，但今日毕竟是小姐的及笄日，怎能这般不给情面，”茯苓愤愤道，为沈新月梳发的手也不由自主的停下，“四小姐可真过分！”
沈新月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润雪，她自知润雪说的话是真是假，毕竟沈素枝对于润雪的身份也知根知底了，又怎会说出这般让人揪住把柄的话来？
“嗯，”沈新月淡淡应了一声茯苓的话，不再看一旁的润雪，反而接过茯苓手中的梳子，良久，“只是……经过那件事以后，四丫头对我的态度也是该转变了，若还是无动于衷，那才是奇怪了，所以，茯苓，你要看开点，更长远点，不能只在这个局面思前想后，若是舍本逐末，那可就是得不偿失了，知道了吗？茯苓？”
茯苓点头应声，放下手中的梳子，欠身退了出去，悄悄从袖子里拿出一袋银子塞给站在一旁的润雪，高声道；“润雪妹妹还是先回去吧，四小姐的心意我家二小姐已经领了，还请速速返回，莫让四小姐等急了。”
润雪也极为懂眼色的将钱袋放入袖中，挺直了背，走出了月苑。
沈新月站起身来，走向床榻，从枕下拿出一方绢，适然，轻轻展开。
金珠流苏。
一颗泛旧金珠，一串玉珠流苏。
沈新月凝望着绢上的金珠流苏，似乎想起了什么，眼底多了几分怅然。
叠好。重新放在枕下。
很小心，很小心，宛若凤冠一般沉重，雍容华贵的不敢让人直视。
“你若舍本逐末，那我便釜底抽薪，破釜沉舟。”
沈新月轻轻念叨了一遍，声音很轻，轻得让人听不真切，听不透底，反倒有一种空灵的味道，仿佛，世间只有她一人知晓。
舍本逐末！
釜底抽薪！
破釜沉舟！
赢你一时，那么抱歉，我还要赢你一世。
她说。
方才触碰过金珠流苏的掌心此刻变得滚烫灼热。
沈素枝。
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