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一大早，郑国华就把我叫到了他的办公室。他告诉我今天这批货必须在明早之前全部完成运走。不然将会产生几大的亏损，甚至可能让厂子濒临倒闭。一听他这么说我就慌了，我知道万一厂子倒闭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失去工作事小，可万一他要是因此离开我？于是我忙不迭的问他有什么打算，他神秘兮兮的对我说，让我晚上想办法拖住其他人留下来通宵加班。我当时鬼使神差的就答应了。后来……后来他吃过午饭就从厂子离开了，我当时虽然看见了，但是也没多问。等到快要下班的时候，我就把其他人都招呼了过来，试图说服她们留下来连夜赶工，可谁知有几个人仗着年龄比我大，不但合起伙来拒绝我的要求，还阴阳怪气的拿话挤兑我。”
老人的眼中依旧有泪花在闪动，正说着，她蓦地抬起那双枯槁的手抹了把脸。
“我当时没跟她们深掰扯，等到她们自觉无趣逐渐散了之后，我……我……”
“您干了什么？”我蹙着眉问道。
“呼……呼……”老人深呼吸了两次，这才上气不接下气的接续道，“我偷偷摸摸的离开厂房，从外面拿铁链子把门给锁上了。”
老人的话犹如一道晴天霹雳在我的脑中炸响。在此之前我设想过无数个假设，但唯独没想到这一点。
我沉默了片刻，继而若无其事的望着老人问，“李阿姨，恕我冒昧，我能用一下卫生间么？”
老人哽咽着点了点头，抬手指了指自己身后。
我礼貌的欠了欠身，抬腿向卫生间走去。
走进了卫生间，我第一时间就把门从里面反锁了。而后环视了一圈这个不大的空间，就是这一个简单的动作，让我发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问题。
洗手槽上方的墙壁上，有一个椭圆形的黑色轮廓，并且在这个椭圆形的正上方，赫然有一个钉孔。
我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接着拧开了水龙头冲洗了一下双手，走出了卫生间。
重新坐回到沙发上，我发现老人的情绪已经平复了许多，她十分勉强的对我笑了笑。我抿了抿干涩的嘴角，开口问道，“那之后呢？”
“之后？”老人反问了一句，随之缓缓闭上了双眼，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痛苦的神色，“事发第二天，郑国华就在自己的办公室割喉自杀了。”
听到割喉二字，我的脑海中瞬间涌现出了上午在服装厂的那个房间里，四壁渗出鲜血的场面。
“好了，李阿姨，谢谢您愿意配合我的工作，如果您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想我该告辞了。”我从沙发上站起来，看向老人说道。
老人闻言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点点头对我说：“那我就不送了，小伙子，谢谢你愿意听我说这么多。原来你的那些同事，一听到我说这些就不耐烦……”
“哪里哪里，是我该谢谢您才对。那我走了李阿姨。”说着，我便朝大门的方向走了过去。
然而，就在我转向大门的一瞬间，我当即就愣在了原地。
我面前的大门上，贴着一张已经泛黄了的黑白老照片，照片的右上角写了四个描金的大字：工作留念。而正下方则用更小的字体写着：“国华制衣厂3组工人合影”。照片里面，50个年轻女性站成4排，她们的身上穿着朴素而整齐的制服，彼此手臂挎着手臂，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但是这些并不是我现在所关注的，我所注意到的是，这50个女工的身高基本都差不多，但是唯独除了一个人。
那个人，比其他女工高了半头。
我缓缓回过身，看向站在我身后满脸诧异的李红娟，指着照片上这个比其他人高了半头的女人问道，“这个人，是您吗？”
老人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她们，还是会来找您吧？”我轻声问道。
霎时间，老人的眼神变得惊异，并且在这神色转变为恐惧的同时，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
“放心吧，以后不会了。”
说着，我便拉开门走了出去。
回到车上，我拿出电话给盛天和打了过去，他那边很快便接通了。
“喂？老板？”盛天和的语气有些激动。
“是我，对了，卓涛现在怎么样了？”我心中虽然已经有了定论，但多少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已经醒了，现在正吃东西呢，不过他好像对这几天的情况一无所知。老板，他不会留下啥后遗症吧？”
“放心吧，他应该已经没事儿了。”
“不是，老板，你能不能跟我说说，我们哥儿几个到了着了什么道了？以后也好让我犯点儿忌讳啊。”
我顿了顿，而后疏导，“郭建仪犯在手贱，卓涛犯在个儿矮，至于你……”
“我怎么着？”盛天和在电话那头好像还挺期待。
“你纯是因为闲的蛋疼，”说着，我便发动了汽车，“行了，知道他没事儿我就放心了，我这还有点儿后续的问题需要处理，挂了啊。”
收起手机，我开着车重新回到了服装厂。等我到了的时候，已经是晚上6点了。我心说**精神真是一点都不好弘扬啊，这从中午开始一口饭都没吃不说，还搭上不少油钱。
街上的路灯已经亮了。当我走下车之后，路灯光投射在我的身上，将我的影子在地上拖得老长。我默默地摘眼镜，就当镜片离开双眼的一瞬间，整条胡同的路灯同时“啪”的一声全都灭了。
紧接着，我的耳中响起了一丝微弱的电流声。我站在漆黑一片的街道上聆听了大概三秒，街上的路灯又一次重新亮起。
只是这次，路灯发出的光芒竟然一片通红。
妖异而诡谲的红色灯光照彻整条街道，它们仿佛在一点一点压缩着周围的空气，这感觉令我如同窒息。
周围安静的可怕。
没有风声，没有呼吸，没有一丝一毫的风吹草动，甚至连我推开厂房大院铁门的声音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