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洛神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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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最远不过阴阳

刘汉业一大早就起身去了长安角落的一处僻静的寺庙。

寺庙很大,其实香客平日也应该很多,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近日进出城门的限制又加大了,所以现下反而没什么人。

刘汉业走进了寺庙,轻车熟路,来到了深处的一间幽静的禅房,里面有一盏青灯,伴着古佛。

刘汉业没有走进去,只是默默得站在外面。他身后跟着个侍女模样的绿衣少女。

清晨的风吹动着庭院上散落着的落叶,发出嗖嗖的摩挲声。

禅房里只有一个还很年轻的女子,披着长发,没有剃度,但穿着古旧的缁衣,安静得敲着木鱼。

女子微闭着双眼,她感觉到了有人的光临,却没有半步的移动。

刘汉业淡淡看着眼前的女子,身后的侍女也平静得候在一边。

过了许久,他才打破了维持了很久的寂静。

“姐姐,你还好么。”

敲木鱼的女子楞了一下,但她还是没有停止每天早中晚敲八百下的日常功课。

三年来,她天都要自觉敲两千四百下木鱼,抄默上千字的经文。

“前些日子没法子亲自去给父亲尽孝,还希望父亲他老人家能见谅。”

女子淡淡得说着,声音很清脆悠长,很像小时候的刘汉业。

刘汉业又想起了很小的时候,自己的姐姐带自己溜到后院数星星的情景。那时姐姐的声音,就是这样的悦耳啊。

刘汉业看着面前和自己最亲的人,咬了咬牙。

“姐姐,有什么苦跟我说。谁要是敢欺负你,我教他满门尽悬五尺白绫。”

刘汉业的声音很轻,很低沉,但其中透着的杀意,却能让任何一个听到的人噤声冷颤,寒毛遍起。

女子依然在敲着木鱼,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一样。

刘汉业双手合十,朝那女子深深拜了下去,然后转过身子。

“姐姐,娘还好么?”

女子眼中掠过一丝异样,但她还是强抑住了内心的翻涌波澜。

“娘一切都好。”

女子咬了咬嘴唇,还是说道:“汉业,你保重,别太强求了。找个好姑娘平平淡淡得过日子吧。”

这会却是刘汉业没有出声回答,他背对着依旧在敲着木鱼的女子,背影仿佛写满了沧桑。

“小姐,阳春也告退了。”

那个穿着绿衫的少女声音依旧那样冰冷空灵,但其中仿佛参杂了热切与无奈。

敲木鱼的女子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再也不作声了。

庭有枇杷树,家母死之年家父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

......

皇城内庭西院处,一个白衣白袍白面的公子正用雪白的小手托着腮帮子,对着琼楼玉宇外那一轮明月发呆。

一个一袭紫罗色纱裙的女人拖着长长的裙摆曼曼走来,裙上绣着几只用彩丝和银丝嵌成的蝴蝶,正在花丛中翩翩起舞,尽显雍容华贵。

“玉儿,你怎么又在这儿愣住了?过几天就要去凉州了,你也快些去收拾收拾细软,可别落下些什么。”

贵妇人的声音很柔软,非常好听。

那被换做玉儿这般女性化名字的白衣公子没有回过头,好像早已习惯了这般冷清。

“母妃,那个汉公公子真的是冷姨娘的儿子么?怎么这般虚伪啊…”

叫玉儿的公子微微皱了皱细长的蛾眉,嘴角一努:“您说冷姨娘学的是出世剑,论剑意洒脱快意,不比您差。怎么她的儿子却非要学什么王道剑,要什么一剑化三清这般忽悠的剑意,真是可惜了冷姨娘一身的绝世剑道修为。”

那华服女人笑着摇了摇头,芊芊玉手耷拉在白衣公子模样的少女的削肩上,语重心长:“玉儿,当初我和你父皇让你练剑,不过只为防身罢了,你却好生痴迷其中。今儿个太平盛世的,练不练剑早就不重要了,什么出世剑,入世剑,王道剑,霸道剑,就算你争了个天下第一,你也得不到什么的。”

玉儿依旧没什么面目表情,看不出她心里想着些什么。她依旧抬头看着天空中那一轮明月,喃喃道:“我只是想帮帮父皇罢了,看着他老是憋着忍着,怪可怜的。”

华服女人笑着说了声傻丫头,掠了下白衣少女像男子一般盘起的秀发,然后转身离去。

才走了几步,华服女人刚刚还一脸笑意的脸立刻黯淡了下来,她轻轻叹了口气,轻声说了声:“真是个让人心疼的傻丫头…”

天还黑着,内庭西院的玉琼台上跑来了一个穿着紫杉光着脚丫的小女孩,朝着那个望着明月发着呆的白衣少女叫着:

“姐姐,我也想学剑,娘真小气,她不教我。”

白衣少女转头看了看那个紫杉的小女孩,面无表情的脸第一次露出了暖暖笑意,露出了两个微红的酒窝。

“灵妹你别闹,你姐姐才不喜欢练剑呢。”

说着,白衣少女又抬头看向了皎洁明月:“最讨厌练剑了。”

........

........

长安城西的一座废弃了的府邸,赵王李莫言和一个黑衣人推开了厚厚的木质屋门。与屋外布满蜘蛛网,杂草丛生的破旧景象比起来,屋内反而被收拾得一尘不染。

没有人知道自从离开衡山后,赵王殿下并没有按原计划回返幽州,而是虚张声势,自己携亲信悄悄来到了危机四伏的京城。

更没有人知道他来到了这里,除了那个身份一向最为神秘的黑衣老者。

黑衣人将用黄布包裹着的事物交给了赵王,那是他从刘汉业手中用四分之一份羊皮地图交换而来的。

赵王摸着黄布内那事物凹凸不平的表面,激动的赵王不断轻声重复着:“不错,不错,这就是并州军队那一半的虎符,这就是刘汉瑜的那半….”

府邸的朱门上有块早就破旧的牌匾,隐约写着【殷王府】三个字。

小屋内的木案上摆着块被擦拭干净的灵牌,上面用金字写着【大东太子殷隐王殿下李荣素灵位】。

看着灵牌,衣装富贵华丽的赵王爷和一身黑衣的黑衣人谁都没有说话。

赵王面色肃穆,带着点点忧伤,跪在地上,深深弯下了他那从不折下的腰。

赵王语气很平静,但带着激动的语调:

“不孝弟弟李莫言,来拜祭哥哥了。”

说着说着,平时豪爽的,霸气的,甚至阴险的赵王爷竟然哽咽了,他再也没有忍住,堂堂赵王竟然哭了起来。

这么多年了,被封在千里之外幽州城的弟弟,如今终于回来了。

回来看哥哥了。

那年还是太子的哥哥带着七大剑派和世家高手,以数万军旅做掩护,秘密潜入辽东探寻一个叫做藏龙古窟的地方。

弟弟和哥哥在皇城外告别,哥哥告诉弟弟他一回来就给他带幽州城最好吃的芝麻大饼,再加上全天下最甜最美味的冰糖葫芦。

结果三十年前的那次宫外招手,却成为了兄弟二人最后的诀别。

已经年近半百的李莫言看着桌案上的灵位,上面摆着一张芝麻大饼和一串冰糖葫芦........

都是他从幽州城上千家店铺中特意遴选出来的。

是绝对的天下最好吃,最甜,最美味的大饼和葫芦了。

如今在幽州城一言九鼎的弟弟有着吃不完的芝麻大饼和冰糖葫芦,但他最期待的,还是三十年前那个没有回来的哥哥许诺的那个。

最苦不过相思,最远不过阴阳。

赵王李莫言站起身子,拂了拂身子,忽然咬着牙,愤愤说道:“杂种,你当年算计我兄长,夺他皇位。今日我李莫言纵然挥尽幽州十万雄兵,闹的天下大乱,也要杀入长安城,取你狗命。”

赵王忽然阴冷一笑,再也没有他昔日那样的豪爽:“我李莫言一诺千金,说杀你全家,就杀你全家。”

天色幽深的夜晚,僻静荒废的府邸,还有一个冷笑着的,寂寞着的,痛苦着的人。

.......

.......

陇西最富盛名的山上,一间典雅安静的闺房中,青玉案前一双肤如凝脂的小手托着下巴,望着窗外的星空,一如她当初在洛阳将军府里常常坐着发呆的那样。

前些日子,她听说江南的家中遇到了飞贼,不过所幸没什么人受伤。

其实对于她来说,有那么多钱啊权啊地位啊又有什么用呢?只要家人都还在,过年的时候能欢聚一堂,聊聊天说说话就足够了。

当然,如果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舞舞墨,写写文,作作画,倘若还能比比剑,就更好不过了。

她抬起秀美的瓜子小脸,又看向了美丽的千万繁星。

也只有在陇西,星空才会这么美啊。

听说明天她的两个师兄师姐,还有那个人就要去面圣了,然后听说他们会去遥远的西垂,见那千年不化的雪山和一望无际的大漠。

她也好想去啊,不过可不是为了见什么雪山啊,大漠啊,她只是像见到那个人罢了,哪怕只能看看,也许也说不上几句话。

他和她说他年后要带她去辽东,还说见什么故人。到底他想做什么呢,其实她早就不想管了。

人生就这么长,哪来这么多烦心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