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阳台之下
37145600000050

第50章 点歌交友

玉狮厂是做成人装的,而老厂还是做童装。虽然之前学了九个月,但我做童装的速度和质量依然不如朋家姐弟。我不可能在这里长久做下去,只要有机会我就跑。何况,做久了,一旦又怀上程学文的孽种,那我定会被强行押回巫江程家,那我这辈子将暗无天日。厂里每十天支钱的时候,我支两百元,那是为了留点余钱,以随时逃跑。至于没领的工资,我也不在乎。为了能逃婚,为了自由之身,为了人格,肯定要付出代价,几个月的工资不算什么。

第一次支钱的时候,老板娘很不高兴,说你一个月能赚几百块嘛,十天就支两百块!第二次支的时候,她高兴地拍着我的肩膀说,好好做,你第一个月可能有一千块出头呢。过了一个月,我知道我做了一千两百元工资,比朋信强少不了两百。而朋信强姐弟俩把好做的提前领了藏起来,慢慢做。我的活都是难做的。这说明,我做衣服的技术和速度并不比他们差多少。明白了这一层后,我暗自为自己高兴。多少年来,我希望有一技之长,能养活自己,能逃出程家。现在看来,我完全可凭自己的技术立足,再也不依赖任何人了。

回老厂第二个月,老板接了一单成人装,棉袄。我会做,朋信强还不会做。他来问我怎么做的,我不告诉他。我说我也不会做。我跟他学徒九个月,他把我当成赚钱的工具,我怎么可能教他做呢?我想,我不做都可以,就是不告诉你怎么包下摆的。我比他们先领货,做了二十件了,他们才做。后来,裁剪教他做了,他们姐弟俩把活全领去了,我又只能做别人不愿意做的。十二块钱一件啊,最赚钱的活,那张单我最终也只做了二十件。不过,我也不是很难过。我回到老厂不是来赚钱的,最终也领不全我的血汗钱,赚多赚少对我来说无所谓。

通过这件事,老板娘知道我在玉溪厂不是白混几个月,对我另眼相看不少。朋信强和程学文老是无顾打骂我,老板娘自此常常帮我说好话,叫朋信强和他姐不要管我,给我自由,叫程学文不要总是骂我。毕竟你比她大很多嘛。程学文听了很生气,说大不到一百岁嘛。

由于我是朋信强的徒弟,现在他做成人服装还不如我,他除了忌妒恨之外,还感觉很没没面子,处处找我的麻烦。有一次为了一点小事,他说我当众不叫他师父,不把他放在眼里,竟然拿剪刀要杀我,吓死我了。虽然他杀我是吓唬我,但打我他不会手软的。而且,程学文也叫他打我,把我打怕,我就不敢跑了。所以,为了能逃跑,为了取信于他,我尽量不惹他,还叫他师父,装成很怕他的样子,还听他的话。我自己买了一把十二元钱的大剪刀,特别好用,朋信芳偷去了。我看到后找她要,她死不承认,还在剪刀上包一块布,说不是我的,是她自己买的。如果不是为了逃跑,我肯定忍不下这口气,一定要跟她理论下去,打架都要把自己的剪刀拿回来。可此时,对我来说,不能因为一把剪刀而坏了我的大事。这里不是我的长久之地,她偷走就偷走吧。我不吵不闹,朋信强还以为我怕了,这更有利于我逃跑。

在老厂做了一个多月之后,在程学文和朋家人看来,我老实多了,也乖顺多了。

但是,由于手机的事,程学文和朋家的人又开始打骂我了。

程学文以前打电话都找朋信强帮他打,他给话费朋信强。次数多了,朋信强也烦。农历五月中旬的一天,程学文有一次找朋信强借手机的时候,朋信强说,金燕有手机啦,叫金燕给你打嘛。程学文听了后,就走到我的机子边叫我,你手机给我打个电话嘛。我看都不看他,板着脸做自己的事。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特别尴尬。车间里的女人人都知道我的事,有些人乐呵呵笑了起来。还有一个女的说,金燕的老公好老好丑好恶心哦。程学文听了,脸都气白了,指着我说,金燕,看老子晚上怎么收拾你!说着,他就气呼呼地走了。哈子就是哈子,他还没走出车间,车间的人已笑成一片。有个老女人说,金燕,你老公晚上怎么收拾你啊!听了这话,我羞死了,脸红到脖子根,真想找个地缝钻下去。为了遮住自己的脸红,我假装没听见,眼不斜视,低着头拼命做事。朋信强在那头恨得直咬牙,暗想找个机会教训我。

车间的女工大多喜欢晚上干活,还喜欢听收音机的节目,特别是家鑫和雅冰主持的交友节目,更是打工妹们在忙碌的同时,每晚必听的节目之一。虽然我没有收音机,但由于到时间了同事们就打开收音机,所以我也每晚必听。还没听几天,我这个没什么朋友也没有人疼爱的可怜孤女,简直离不开这节目了。往往节目快到时,我急不可耐地催旁边的江西同事赶快打开收音机,说到了到了。同事笑话我说,金燕,你都是有老公的人了,还想找个男人啊!

女工们哈哈大笑,我懒得理她们,每每静静等待着交友节目的到来。

交友节目大多是外来工在听,节目是互动式的。外来工打电话给主持人,主持人叫你介绍自己,包括家庭情况,在哪里工作,做什么的,想交什么样的朋友,电话号码,以及点歌祝福朋友。那几个江西同事有男有女,都没结婚,他们也会打电话进去交朋友,或者点歌祝福朋友。我跟着他们一起听,听到一些适合我的条件,顺便记了几个电话号码。其中有一个湖北恩施名叫谢文文的,他说他在石狮某服装厂烫衣服,想结交做服装的朋友,男女不限,真诚交友就可以。我感觉他非常讲义气,敢于助人,于是试着发信息跟他联系。果不其然,他很热情,也愿意跟我聊天。聊熟了之后,我跟他说了我的情况,向他求助,说我想换一个地方,请他帮我找工作。他对我很同情,当时也没回复什么,只骂程学文他们是畜牲。

过了几天后的一个晚上,车间里大家一边紧张干活,一边静静听着交友节目。

忽然,主持人家鑫接通了一个电话,说:“这位朋友,电话接通了,你叫什么名字?”

“主持人家鑫,您好,我叫谢文文,湖北恩施人,以前打通过,介绍过自己的。”

“嗯,嗯,想起来了,谢文文,你好,交到有朋友没有?”

什么?谢文文!跟我联系过的谢文文吗?肯定是,不可能那么巧,都是湖北恩施人呀!我心里不由一阵惊喜,心都跳快了许多,迅速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谢文文又说:“主持人,谢谢您还记得我,我今天不是来交友的,是来祝福一个朋友的。上次我打进交友节目的电话后,交了一个朋友。这个朋友是个女孩子,身世很苦,九岁时父亲死了,母亲疯了又跑了,十二岁被卖给一个老男人做童养媳,现在也在石狮一家制衣厂做衣服。那个老男人对她很不好,当作买来的牛马畜牲,非打即骂,好可怜,好可怜啊……她受了很多灾难,我很同情她,希望她以后好起来,祝福她以后平平安安,幸福快乐!忘记过去的痛苦,一生幸福,一生快乐,并且希望她能早日脱离不幸的命运……”

主持人家鑫估计张大了嘴巴,顿了一会说:“谢文文,你好,谢谢你祝福这位不幸的女孩。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了,还有童养媳?我感到很震惊,也很痛心。这是我们这个社会的悲哀!这说明,我们的社会,我们的国家,还有很多方面没做好!为什么一个孤女就得不到社会的关爱?为什么一个孤女就得卖为童养媳?我们这个社会的某些人还有没有良知?这都是值得我们考虑的问题!在此,我也希望这个身世可怜女孩以后能好起来,好好努力,支持她反抗不幸的婚幸与命运,去争取自己的自由和人格,一定要脱离苦海,一定要有新生!”

谢文文,谢文文,真是谢文文,我的心都要跳出体外了,眼眶瞬间充满了泪水。

又听谢文文说:“谢谢您,主持人,我想点一首《求佛歌》,献给这个不幸的女孩,可以吗……可以啊,那我再次祝福她一生平安,一生幸福,一生快乐!”

《求佛》歌的旋律响起,主持人家鑫说:“真的很感人,真的很痛心,但愿这位不幸的女孩能听到这首《求佛》歌,希望佛祖保佑你脱离不幸的命运,早日恢复自由之身,祝福你!”

轻松诙谐的歌声响起,我的心狂跳不已,脚都在颤抖。我再也控制不住激动和高兴,热泪盈眶,趴在机子上哭了起来……这时,车间议论声一片,有几个老女人说,金燕交朋友了,找了个帅小伙呢,大家都听听,好感人啊,好幸福啊……金燕,别哭了,别哭了……

乐极生悲,在我感动流泪的同时,朋信强也发现了我交友的秘密。他跑到宿舍找来程学文,跑到我机子边,抢走我的手机,同时大骂:“**人,娼女人,有老公的女人还勾引别的男人,我让你勾引!”他们大骂的同时,朋信强踢了我一脚,程学文打了我两巴掌。

当晚,我没心情做事,伤心欲绝,坐在机子边流泪一个晚上。

我唯一的乐趣就是交友,唯一的财产就是手机,转瞬间全没了。我很难过,也恨死了朋信强和程学文。此后几天,程学文晚上一回来就到处翻我的东西,想偷走我的钱。我在老厂做了三个多月,每个月都支六百块钱,偷偷藏了一点,程学文虽然是哈子,也能算得出来我有余钱。我的钱收藏得再隐密,还是被程学文找出来了一部份。一连几天,朋信强和程学文都威胁我,如果逃跑,抓住了活活打死。他们规定我只能在厂附近活动,彭田村和永和镇都不能去。我如果要去远一点的地方,要经过朋信强的同意,否则就得挨打。我感觉,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也不管是上班还是下班,还是买东西吃饭上厕所,好像都有人偷偷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