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苍狼山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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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木须祠

七月十六,段谨之来到泾阳的第三日,这两日时常同安然厮混在一起,他们显然已经再次变的很熟络了。同时因为武林中最近接连发生的几件大事给这些江湖中人带来了极大的震慑,于是泾阳境内这些有头有脸的江湖人物便一如既往的组织起来,要商量一个平定江湖的对策,而宋炳易在江湖上本就威望极高,现如今更是顶着这泾阳第一高手的光环,所以此事他必是无法推诿。不过切实追究起来,江湖本就如此,但凡发生点儿什么风吹草动的事情,不管有没有用,各地的有名有姓儿的帮派首领们定是要聚起来先议它一议的。就像这本在江湖中产生不了多大风浪的泾阳,也是不能免俗的。

于是傍晚时分,宋炳易带着段谨之与宋安然一行来到了泾阳城郊的一座大祠堂,这祠堂名曰木须祠,一直以来都是泾阳江湖帮派们议事的地方。说是祠堂,其实也不过是一所极大的空房子而已,里面并不设什么祭祀牌位。祠堂共有八个小窗,皆开在高处临靠近屋顶的地方,故而即便是白日,房间里光线也并不充足。

推开一扇黑漆的沉笨大木门,屋子里面已早早点了灯,房间陈设极其简陋,只有些桌椅板凳和茶杯茶壶,再就是随处可见、东倒西歪的酒坛子,当然,屋角还堆着许多尚未开封的美酒。由于此次来人并不是很多,故而众人皆围着一张大桌而坐,此时桌上已酒过三巡,只是上席的几个位子却依然空空如也。众人见宋炳易一行人来,自是起身拱手问候。

“吆!眼前这位英俊少年是谁?”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在众人尚且寒暄之际,目光上下打量着段谨之,粗着嗓门儿问道。

“哦,此乃我结义大哥也就是咱们现任武林盟主的独子——段谨之。”宋炳易面容亲和的笑道,内心却对方才那位不知礼数的粗汉的问话感到很是不快。

“原来是段公子啊,久仰久仰。”众人皆拱手道。

“哪里哪里,小生是刚刚踏足江湖的无名小辈,这里在座的皆是比我年长,比我资历深的前辈,应该是我向各位见礼才是。”言语间段谨之深深一揖,内心却不无厌恶的想“好不容易到了泾阳,还是避不开这些客套虚妄,可是又实在无法跟伯父开口说不来。”

“哈哈哈!果然是虎父无犬子。段少侠也无需客气,想你当年跟着你父亲保龙威镖局灭流匪的事迹我们也是听说了的。”站在宋炳易身边,一位手持一把锋利大刀,脸上斜着一道疤痕,面目格外丑陋的男人朗声说道。

“不值一提,往后江湖上还得请诸位前辈多多提携。”段谨之道。

“不敢当,不敢当。”众人再次齐声附和。

“不知公子此次前来泾阳所为何事?令尊安康与否?”一位须发皆白,在人群里最上年纪的老者问道。

“父亲身体硬朗,多谢诸位挂念,我此番前来正是奉父亲之命,探望一下许久不见的宋伯伯,算是得闲走亲访故罢。”

“哦,那便好,那便好。”众人再次齐声附和。

“既然如此,那段公子我们不如改日专门宴请,今日还当以要事为先,宋大侠,段公子,请上座。”那老者说道。

于是众人皆附和道“对,宋大侠,段公子,请上座,咱们好共商事宜。”

“不敢当!这里这么多英雄豪杰,今日宋某前来也不过是听听诸位见解,诸位说要怎么做,宋某自当竭力配合便是,至于坐在上位,宋某实在是愧不敢当。”段谨之尚未开口,宋炳易已经推脱了起来。

“哎呀!宋大侠,你就别推辞了,谁都知道你乃这泾阳第一大侠,这位子你要是不坐,那谁还有资格坐?还请宋大侠不要推诿,尽快主持商议事宜才是。”老者说道。

“对啊,对啊,就请宋大侠别再推诿了。”众人皆道。

“那,宋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可吴老,您得和我一起座。”见无法再推诿,宋炳易便携起举荐他座首位的白发老翁一起往前行去。末了又回头对段谨之和安然说了句“你们两个过来,就坐在我身边吧。”

一来二去,推推就就,众人总算是落了座。

身为主事之人,宋炳易自然是率先开了口“承蒙各位厚爱,宋某不才却被推上这议事的主事地位,那么就由我先来起个头吧。近日以来,在各地相继发生好些个门派的灭门事件,已然轰动整个武林,现今江湖上是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其他英雄豪杰于前几日在各地相继组织探讨此事,力求一个解决法门,相信大家或多或少也都听说了,而此番事件,有关于行凶者出手狠毒、速度之快,在当今武林中是极少见的。有哪个门派敢如此肆意为之?何况青龙帮、苏府……这些都不是江湖上任人欺负的小帮小派。不过,纵使行凶者来去不留名,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凭他们有再大本事,我宋某人不信,他们还能只手遮天不成。”

“对!他们当我们名门正派都是吃素的么?老子已许久没开过杀戒了,有种的话便敢作敢当的留下姓名,何须畏首畏尾的像个鼠辈,但凡让我知道他们是谁,一准把他们一个个倒悬在城门口,让江湖上的那些歪门邪道都睁大眼睛瞧瞧,看他们往后还敢不敢再猖狂。”但见是方才那个不知礼数的魁梧壮汉在慷慨激昂的陈词,段谨之心里很是不屑,任谁都知道,这人没什么智慧,不过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纸老虎,空长了一副彪悍的体魄。

“曹长门说的对,当务之急我们是要先查清做出此等丧尽天良之事的到底是谁?”那须发皆白的吴老头说。

“这还用说?首当其冲的便是天门里那些横行无忌的家伙。一个个喜怒无常、杀人无道,平时总是趾高气昂的样子,恨不得拿鼻孔看人,且不管此事是不是他们所为,也该灭灭他们的气焰了。”坐在席尾的男子愤愤不平的说道,末了还使劲儿一锤桌子,直锤的那桌上的酒碗咣当当颤悠。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我们有谁真敢动天门那帮人?就我们泾阳的各门各派联合起来,相对于天门,那也不过是以卵击石,要动天门,除非武林各大门派联合起来,同心协力方才最好,可是少林武当又总是怕两败俱伤不肯作为,才纵得天门如此飞扬跋扈。”又一人愤愤道。

“不瞒诸位,此番我贤侄前来泾阳正是奉盟主之命邀我前去苏州共商中秋节宴请四方豪杰以及共参崇文金鼎之事,只怕到时候天门中人自会前来滋事,是时候武林群雄又共聚苏州,只怕不能避免的又得造出一场大事端。虽说眼下并没有什么真凭实据,但是江湖中人自是十分明白,灭门一事,十之八九都乃天门所为,正如曹掌门所说,武林中还没有哪个门派行事敢如此肆无忌惮。不过,此事还请诸位切勿操之过急,一切还等中秋节之后我们再做决断。”

“话已至此,倒不如我们随宋大侠同上苏州,是时候大家共商一下,不如便于中秋节天下群雄共聚之日,直接攻上苍狼山,灭了天门便罢。”忽然有人提议道。

“就是,没错……”众人纷纷附和。

“作为武林名门正派,我们实不能再眼睁睁的看那些邪门左道猖狂下去了,干脆一举灭了也罢。”这些侠客们顿时义愤填膺,慷慨激昂,恨不得一个个挥动拳脚,直接杀上苍狼山去。

“你们这群人,真是大言不惭到让人实在听不下去了。灭天门?我劝你们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省的白白送了姓名。”突然,从屋角房梁上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声音里满是倦怠和不屑。

这一声话语虽轻,却如同平地惊雷,震惊在坐所有人。

“不知上面的是哪位朋友,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那须发皆白的老者果然是老江湖了,他内心虽也十分惊诧,可是话却说的十分镇定。

“下来吧,要听就光明正大的听,何须偷偷摸摸的呢?”又是那位身材魁梧的曹掌门,果然是个急性子,眼见他一副要冲上屋顶去抓人的架势。

只是他话才说完,便见一个黑衣女子从屋顶旋转而下,其间裙袂飞扬,长发飘逸,最是落地抬头那一瞬,一双眸子似黑夜里最为晶莹闪亮的两颗明星,却是眼神傲慢,眉毛轻挑,微微扬起的下巴更是昭示着她的不悦。忽而见她抽动嘴角扯出一丝冷笑,那种神情的迅速转换让人误以为,先前那一瞬,可能只是自己看花了眼睛。更奇怪的是,她明明是在冷笑,牵出来的美丽确让人觉得的窒息,而这种美丽似乎带有一种天生的距离感,正是“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段谨之自是看的心头一叹。

所有人皆被黑衣女子这一突然登场搅得有点迷糊,倒是这位姑娘,左手握一柄长剑,右手背于身后,婷婷而立,目光迅速而高傲的扫视一圈周围之后,淡淡开口道:“小女子本无心打扰诸位,只是不巧我比诸位早到这里一步,并不知晓你们今晚有要事在此相商,偏偏近来我又路途劳累了些,不知不觉竟在这横梁上睡着了,中途被诸位吵醒,更是无意中听到诸位的谈话,本想就安心在上面待着,等大家都走了我再离开也罢,可是又觉得,这会儿若不出来表个身份,待会儿若是被你们发现了,又得说我是故意偷听来了。”

“哼!说的轻巧,既然已经听到耳朵里了,那谁能证明你是专程偷听的,还是无意中听着的?”还是那个急性子的壮汉也就是那曹掌门抢着开了口。

“喔?那我就没有办法了,话说至此你们不信,那我当然是没有办法证明的了。”她倒是一副轻轻松松,事不关己的样子。

“这里平日里自是有人看管,大门也上了锁,不知姑娘是如何进来的呢?”安然因为一时好奇随口问了出来。

黑衣女子打量了一眼安然,又看了一眼站在安然旁边的段谨之,却是粲然一笑,右手食指往上一指,眉毛一扬,眼皮都不略微抬一下的答道,“那里!”众人顺势望去,只见屋顶一角破了个洞,此时正好能看到临近暮色的一方天空。安然觉得问了这么没有水平和见地的一个问题,尤其还是当着谨之哥哥的面,让她觉得很没面子,于是回头对看门的刘老头说“刘叔,房子破了应该早点上报好修葺一下啊,晴天便罢了,要是下雨天漏水了可如何是好?”

此时宋炳易挥了挥手,示意急欲理论的众人先不要吵闹,而后回头道“既然姑娘说不是偷听那想必便不是偷听了,只是众多人聚在这里少说也有一炷香的时间了,而姑娘稳卧悬梁之上,呼吸平稳,纹丝未动,想必也是这武林中难得的高手,可否讨教姑娘身系何门何派,又师承何处呢?”

“宋大侠真是谬赞了,小女子也就一介江湖无名小卒,没有名师也没有门派,所学更不过是一些简单的拳脚功夫,要是非得扯上一个好字的话,也就轻功还说得过去,不过这也就是为个行走江湖不被人欺负,至于宋大侠说方才小女子卧于横梁之上而你们并未发觉,细说起来这倒并非是因为小女子武艺有多高超,不过是你们从头至尾一直太忙罢了,从开始的喝酒喧闹,到你一进门开始你们极力的相互寒暄,场面真是十分热闹,而后你们又专注于灭天门,定江湖的大举商议之中,你一言我一语,探讨的更是如火如荼,敢问在座的,谁还能有空分出心思来搭理这卧于梁上的小女子呢?”黑衣女子的这席话自是说的有些讥讽,段谨之倒是听的心头一乐,他生平最烦的便是这些场面上翻来覆去的客套话,平时跟在父亲、伯伯身边,虽是心里厌恶,却不能露于形色,今日倒是给这姑娘说了个干净痛快,也让他心里莫名觉得舒坦了。

“哼!你一个小女子,面对泾阳众位豪杰,竟敢这般出言不逊,我倒要看看你哪来这么大的胆子。说不定还真就是天门派来刺探消息的小妖女呢。”方才坐在席尾锤了桌子的那人也是仗剑而立,蠢蠢欲动,此言一毕,众人皆是心头一紧。

但见那个爱出风头的曹掌门果然还是抢先跳了出来,“就让我来会会这位江湖高手吧。”说话间他已是出手直接扣住了姑娘右手的脉门,再一个转身便把姑娘的一双手都扣于她的身后,同时夺过了姑娘手中的那把长剑。

“你为什么不出手?”壮汉显然对这手到擒来的小猎物不甚满意,觉得她必定是故意不肯出手好在这里戏弄自己。他人粗力大,加之不懂什么怜香惜玉,没拿捏准力道,自觉只是些微出了一些气力,但见这姑娘已禁不住的皱了眉。

“这位英雄如若想逼小女子出手的话,那实在是不必白费力气了,因为小女子武功真的仅至于此,不过,你若是想夺我这佩剑,那恕小女子实难从命,因为这剑可是我娘留给我唯一的东西,纵然拼了性命我也是不能把它给弄丢了的。”虽然眉头微皱,语气却是丝毫没有减弱的轻蔑和戏弄。

“我要你这破剑有什么用?不过是想让你使出真本事来给我瞧瞧。你一个小小的丫头,到底有何狂妄的资本,敢在这里当着这么多人大显威风?”言语间这曹掌门的手上又加重了几分力道,黑衣女子虽极力隐忍,面上依然隐不住的露出了些许痛苦的神情。

段谨之本也是想看曹掌门试探试探这姑娘的身手和来历,依常理来说,习武之人皆是有一种本性,纵然是武功平平,当自身处于困境时也大都会做出些本能反应,譬如不自主的眼神突然变凌厉,或者一瞬间的暗运气力,就算是有刻意隐瞒,但总难避免露出些许马脚出来,而这黑衣女子,至少到目前为止确是没有什么破绽的。于是段谨之心有不忍便开口道“还请曹掌门手下留情,若真是传出江湖去,说我们一大群人在这里合伙欺负一个姑娘,那往后我们如何于江湖上立足?”

“谨之说的是,不如就请曹长门高抬贵手,放了这位姑娘吧吧。”宋炳易暗自看了一阵热闹后终于开口劝道。

“我当是哪派高手出山呢,原来也不过就这么个意思,实在没趣。”那曹掌门松了手,自觉浪费时间讨个没趣便回桌继续喝酒去了。

黑衣女子扫了一眼周围,抱拳言道“小女子谢各位英雄今日手下留情,再多打扰下去实在是不便,小女子这便告辞。”

“等一下,就这么放她走了?今日的话要是被她传出去,牵扯上天门那一派,恐怕日后我们会有数不尽的麻烦呐。”一个青须黄袍满脸褶子的人面带忧虑的说。

“那你说怎么办?不能放她出去,不然杀了她好了?可惜长的这么漂亮…..”一个手上戴着翡翠扳指,手里还玩转着两只翡翠球的胖子,眼光带有色意的说道。那猥琐的表情连段谨之都看的几分嫌恶。

岂料那黑衣女子闻言却没有分毫焦虑之色,竟哈哈大笑道“大家都是名门正派,一个个都算得上是这泾阳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怎的却连这最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谣言这东西,有人说就总得有人信吧?倘若我今日活着出去了,我说了,可别人未必见得就信了,那么即便我说出去了,也不过是多此一举的事情,于诸位能有何亏损?又或者今日你们把我给杀了,话没能传出去,只是哪天有人突然想说了,管它有的没的,随便胡乱编造一派,人若要信,自然也就信了。同样的说法,天门若真要灭你们,以我一个小女子对江湖浅显的了解,他们恐怕还用不着我出去放话为他们制造个由头吧?诸位可真是高看我了,我不过就是这江湖上无名无姓的小辈,不要说的好像我能撼动整个江湖似地。”话毕她即一声冷笑。

接着见她一甩飞袖便拉开了大门,足尖一点地人便腾空而起,恰似一只轻巧的燕子,往门外直飞了出去,果然是轻功了的。

只是听完她这一席话语,众人竟是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她离开,一动未动。

看到这里,段谨之不禁暗暗思量道“可真是一个聪慧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