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程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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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大海与溪

哈仇泞大步走了过来,然后在程憨牛肩膀上拍了一把,很熟悉的力度,一下子就让程憨牛湿了眼眶。

自从他离开后,这感觉,还是第一次。

他微微仰头,闭了闭眼,再睁眼又是没心没肺的少年。

哈仇泞看着严肃了许多,从他眼里时不时流转过的锋芒就可以看出来,不仅不违和,而且会让人想看他曾经的模样。

哂笑酒客葫芦重,当初也曾少年。

众人寒暄一番后,哈仇泞才说出了他来此的原因。原来斥候营给他安排了任务,要很长时间,估计赶不到过年了。

程憨牛这才想起,他们有次聊天的时候,说要队里一起过年。他当时好像是在想着其他事,没有细细听,只应了一声。

等到年关,也不知能聚几个人。不过只要有心,他还是可以去的。

去的时候他们正准备做饭呢,这番谈话之后,他们耽搁了不少时间。原本两个人就可以搞定,现在其他人也都上去帮忙了。

程憨牛见他们都忙起来了,就想要离开,哈仇泞过来与他并肩走着,像是要和他说话一样。

两人走出预备卫范围之后,哈仇泞才开口:“憨牛,我这一去可能需要不少时日,到时候你多往这边走走。”

程憨牛点头应着,然后问哈仇泞:“哈大哥,你要去哪儿啊?”

哈仇泞没有回答他,只是说了一句让他摸不着头脑的话:“往南复往南,临冬始北归?”

程憨牛听不懂,问哈仇泞:“哈大哥,你说什么?”

哈仇泞摇摇头:“没什么,不过抱歉啊,憨牛,我不能告诉你我要去的地方。”

程憨牛轻笑着摇摇头:“没事,若能说的话哈大哥你肯定会告诉我的。”

哈仇泞回头看了预备卫一眼,然后过来搂住程憨牛脖子,语气热烈了许多:“走,大哥我送你回去!”

两人并排着往三都地队帐篷那儿走,到了门口,哈仇泞给程憨牛手里塞了个东西,硬邦邦、冰凉凉的。程憨牛想低头看看,哈仇泞手覆住那个东西,对程憨牛耳语:“这个东西你拿好,以后有大用。”

然后潇洒转身离去,向后一挥手,像是告别。

目送着哈仇泞的背影消失,他才转身进了帐篷。这时正是巡逻结束的时辰,帐篷里人来来往往的,程憨牛不敢冒险。刚才哈大哥给他的时候那么慎重,万一因为他的疏忽而有所闪失,他会愧疚死的。

到了夜里,周围的人都熟睡了,他微微起身,借着从缝隙里透出的月光看着那个东西。

那是块牌子,大小和他的身份令牌差不多,牌子两面都相当光滑,周身乌黑,月光照在上面也不反光,更显得那材质神秘。他见父亲打铁那么多年了,见过古时的青铜,也见过含杂质特别多已近土色的铁块,倒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材质。

仔细翻看着这块牌子,他突然在牌子的右下角看到一个“逍”字,那字不是刻在令牌上的,因为上面没有丝毫印痕,倒像是自然生长的纹路一般。

正在他还在打量的时候,外面巡逻的突然走过,影子映在他面前的布上,其中有个人还往他这边看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有意。但是把他吓得够呛,他唰地一下就把令牌压在身下,然后翻了个身假装睡着。

他半晌不敢动,然后就真的睡着了。

第二天他起得早,起的时候只有白烽一人在帐篷面前打着拳,虎虎生风,看着威风极了。

他瞧着手痒,就上去和白烽打了一架,他没有赢过白烽,不过白烽赢的也不是很轻松。

打完一架后程憨牛觉得神清气爽,然后兴冲冲地去绕城跑了。身后的白烽看着程憨牛的背影,眼里隐隐有些后怕,他差点就输给程憨牛。

跑完之后,他收拾了一下,然后就去了宁青那儿。去的时候宁青和洪伯正特别忙地帮一个士兵包扎呢,旁边跟着两个兵,应该是跟这个士兵在同一队里。

见那两人正忙呢,他就没有凑到前面去,待在那两人旁边,然后就听着那两人说话,谈论的刚好是南蛮人。

程憨牛忍不住加入他们的对话,然后得知,这个士兵的受伤还是因为南蛮人,他们的将领同样被南蛮人取了头颅,队伍里损伤惨重,士兵死了六个,受了伤的更多。

他忍不住对那些将军生了愤懑,哪怕里面有冯彧将军。明明可以采取些措施的,为什么一直无动于衷?让木格努的黑风军如入无人之境一般杀死这些将领?

受伤的士兵包扎完之后被同行的两个人搀扶着走了,程憨牛望着那三人的背影,不禁有些悲凉,这下他也没心情再待在宁青这儿了,而是转身离开。

身后宁青看程憨牛神情不对,便跟着走了出去。

凡军营驻扎之地,必需水源。他们这儿依托着的,便是条蜿蜒的小溪。

程憨牛走到小溪旁,便坐了下来,身后的宁青到他身边,恰好他旁边有块石头,便坐在了石头之上。

片刻后,程憨牛闷闷开口:“你说,那些将领怎么就把命不当命看呢?”

宁青回应道:“可能他们也身不由己吧。”

“明明可以,不用死那么多人啊。”程憨牛说道。

“其实你看到的可能只是一个表面,他们或许在谋划着什么也说不定啊。”宁青说道。

“我没看到他们谋划着什么,我看到的只是他们在事情发生后不仅没有改变,还送了那么多人去送死。”程憨牛有点偏执。

“只要是战争,就不可能不死人,你看到的将领不作为,可能只是他们为了麻痹敌人。也有可能当你看到军队在打胜仗,其实是敌人为了诱敌深入。战场上的事虚虚实实的,如果你没到那个位置,你可能永远也不知道战争的实情,毕竟只是小兵的话,根本没资格、也没能力去让将领给你解释些什么。”宁青说道。

“牺牲真的无可避免吗?”程憨牛问。

“是的,只要是战争,那么牺牲无可避免。可能,今日的牺牲,是为了避免明日更大的牺牲。”对于这些,宁青看的更开。

他还想说些什么,被宁青挡住了,宁青说:“你只是个小兵,在什么位,操什么心,太多了,也只是给自己徒增烦恼而已。”

说完宁青便转身离去,该说的都说了,剩下的只能靠程憨牛自己琢磨。

程憨牛低头望着水面,水面映着夕阳,金灿灿地,特别好看,没有海上日落般壮丽,却别有一番风味。

他知道,他现在也顶多算是条小溪,离那波澜壮阔的大海可远着呢。但他也知道,他只有再一步步往前,从小溪成了小河,再从小河进了江,然后入了大海,他就也是大海了。

他只能让自己多听多看,别人的话也得好好记在心上,好好琢磨,努力把自己绷直喽,才有可能离大海近点。

起身的时候他把自己的胡思乱想都给丢了,脑子里只余了宁青的话,可能,他确实还没到那样的境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