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坐下,姜飓风佩服地望望对方:“妹子,你们大学生,多难得!国家的财富,新中国建设的栋梁,不应该出现在战场上,尤其是当下……”
“连长,大学生是国家财富,普通战士就不是啦?你不是说人的生命都一样重要舍,价值也应该一样大舍!”
“有文化与没文化不一样,尤其是在战争年代。毛主席说:‘没有文化的军队是愚蠢的军队,愚蠢的军队是不可能战胜敌人的。’就拿现在来讲,美国佬武器先进,就是科学技术发达呀。他们军队有文化,好多普通士兵,不仅写信,掌握多种武器性能,会驾驶汽车……人家的牛肉羊肉罐头、饼干、烧鸡、香肠、汽水做得多好!无论运输、存放多久,不变质。这就是科学不一样的地方。中国古话讲:‘国清才子贵’在国内,你们文化人用武之地宽广哟!将来,可以做大事。中华民族要强大,得靠你们。”
“连长,跟你比起来,我们算啥子文化人嘛。你才是文化人哟,当指挥员打仗精湛,懂草药,熟悉卫生包扎,会开汽车……样样都能,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
“那都是逼迫出来的……”姜飓风眼睛望着远方,“在生死攸关独木桥上,为了生存、活命,什么苦都得吃,什么事都得干呀。”
“连长,讲讲你为啥子跟草药结上缘份,要得不要得?”
“要得!我家居住在大别山深处一个名叫阳平的小镇上,那是一个世代习武的小镇。我家条件不算差,四岁开始进私塾,早上习字,下午练武。我的启蒙武师是位七十多岁的隐居老人,对弟子相当严格,不少青少年受不约束,先后退出。我跟随他六年,打下武学底子。十岁到县城上国立中学。两年后一天,父亲意外去世,家道中落,上不起学了,爷爷的一位朋友带我去一道观习武。师父教我兵书,练刀法,棍法和拳法。练武,负伤是家常便饭,师父不仅是武学高手,也是草药高手,跟着懂得了不少。五年后,也就是1937年,参加西北军大刀队,军队有西药,也用草药。卢沟桥抗战,负伤的战士很多,卫生队忙不过来,我们也帮忙,渐渐就摸到了门路。武汉会战后,我们四十二军退守鄂西北、豫南的大别山。伤员极多,又被日军切断了陆路、水上交通。幸好,野战医院有几名老中医,大别山又是个天然草药库,老中医带领,我们采草药,加工,使用,就熟悉了。”
“那你咋晓得火药点燃可以治疗烧伤呢?还晓得治疗大面积烧伤的草药呢?”
“一九四一年十二月,为了配合第三次长沙会战,日军十六师团在部分叛军带领下,分三路向鄂西北进攻,妄图歼灭我第二集团军。蝎子岭阻击战,我们团掩护军主力后撤,与敌板本四郎支队血战,由于地形易守难攻,又有树林掩护,日本鬼子猛攻三天,未能越雷池一步。丧心病狂的敌人调来飞机,投掷燃烧弹,阵地一片火海。我带领一营与敌人肉搏,敌机怕误伤了自己人,不敢往肉搏战场投弹,得以幸免。后撤到安全地带,全团不足五百人,大部分是烧伤,惨不忍睹。我带领战士采草药,救活了部分战友,但还是杯水车薪。后来,在一个小镇上弄到了石灰和菜油,两者进行混合搅拌起化学反应,用上面那层油腻,才解决了全部烧伤的困难。由于救治不及,还是有四十多战士牺牲了。”
“后来呢?”
“后来,伤员太多,撤退不快,我们边打边撤。副团长带领我们一营两百多人分散打游击。日本鬼子晓得‘快刀手’(我的称呼)就在附近,采用狼狗在前,火焰喷射器随后战法,许多战士死在狼狗和火焰喷射器下。十二月二十三日下午,我带领三连一排在名叫黄草岗的山坡,被敌人四处围困,子弹打光了,抽刀肉搏,三十一个日本鬼子脑壳被我削了下来,四条狼狗被砍成两截,战士们几乎全部倒下,我的腿被咬伤,另一位战士的手、脸被狼狗撕破。他说:“营长,给我一颗手榴弹,你快撤!”我当然不答应,背着他赶上了副团长。撤退路上,我俩伤口敷了药不见效,且伤口流出来的血变黑。副团长不管三七二十一,张开嘴巴替战士吸血。有人说火药可以杀毒,大家便倒出子弹里火药,撒在伤口上,用火烧,再拿灼伤药敷上。话还没有说完,副团长已经吸毒不慎,中毒身亡了。”
“副团长为战士吸毒……”孙利芳表情惊讶,“我晓得了,西北军之所以军心稳,吃得苦,能够打硬仗,将士用命,有凝聚力,就是官兵齐心,同生共死,不怕牺牲!后来呢?”
“后来……七天后,长沙会战获得空前胜利,军长把损失士兵补充完备,我们一营共七百人。第二集团军发起反击,将敌人赶回住地。仅四十二军就杀敌三千,击毙日军大佐一名,中佐三名,报了一箭之仇。”
“连长,你是一部书,一部传奇的书!”孙利芳脸上满满的佩服。
姜飓风摆摆手:“别提这些了。你和向娟妹子协助牛排长先过江,注意安全,注意警戒!我一人去,目标小。”说完,挎上手枪、冲锋枪,把缴获的军官证放入衣袋,装扮成敌人伤兵模样,朝公路奔去。
孙利芳协助李水静将高行举的腿敷上消炎药,包扎停当,见牛、周未归,走近苏向娟:“你警戒,我去看看牛排长和周参谋。”
望着孙利芳消失的草丛,苏向娟双脸抽搐两下:“她加入队列在我之后,却处处争先,时刻围绕在他身边,醉翁之意……”
牛、周扛着枯树枝和树干放到距离江边十余米的草丛中,用刺刀砍倒小灌木和丝茅草,一条简便小路出现了。突然,“迪……迪……”江面上传来汽迪声音,三艘巡逻艇朝这边驶来。要躲避已经来不及了,牛、周急中生智,滑入水中,用水草盖住头部……敌人朝岸边胡乱打了几梭子机枪子弹,见无动静,向大桥那边去了。天渐渐黑了,众人来到江边,牛大洋、苏向娟共攀一把树枝,罗长生、李水静同抱一株树干,孙利芳独自抱一树干。周汉山吩咐罗长生:“小李同志头上有伤,你多照顾些。如果出现异样情况,让牛排长发信号来。”“放心吧,周参谋,我会细心照顾水静同志的。”
大约一顿饭功夫,牛大洋、苏向娟、孙利芳先后上岸,见罗长生一人划着树枝靠岸,睁大眼睛问:“李水静呢?”“什么……”罗长生扭头,后面空无一人……“我一直在前面划水,到江心都还听后面有呼吸的呀,怎么……”罗长生冷汗直冒,“这……”
“猫咕……猫咕……”牛大洋向周汉山发出碰到紧急情况信号。转身,与孙利芳下水,在周围水域扎猛子寻找……“难道……”罗长生准备沉入水中,苏向娟一把拉住:“你头部有伤,不能下水……也别瞎猜,让牛排长和孙利芳寻找……”突然,在距离岸边不远处,牛大洋脚碰到一个软绵绵物体,心下大骇,向孙利芳招招手,耳语……两人扎入水底……此时,周汉山攀着树枝来到江心,见牛、孙扎入水中,自己也滑进江底……
将李水静拖上岸,还有点气息,苏向娟做人工呼吸,孙利芳压着李的肚子一压一收,良久,李水静开始吐水……过了一柱香功夫,微微喘了几口气,众人略略放了一点心。又捱上一顿饭时间,李水静呼吸慢慢正常起来。苏向娟脱下外衣,给李披上。
孙利芳仔细查查李水静周身,没发现什么异样,走到罗长生身边:“长生,下水时候,李水静抓紧了树枝吗?”“抓紧了的呀。”“江面上,没发现啥子异样?”“没有……我一直攀在前面划水,应该是快靠岸了才……孙同志,我没照顾好李水静同志,有责任……”“不怪你……这里面……”说着,站立,朝苏向娟走去。
苏向娟摸黑捡了些干树枝、树叶盖在李水静身上,抵御夜间寒气。孙悄悄拉过苏,到稍远处坐下:“即使一点不会游泳,攀着树枝也应该不会落水,为啥子……”苏向娟更是一脸纳闷:“她会点水,在江心不出事,要靠岸了才……”孙利芳眼神疑惑:“我检查了她周身,没有新的伤,不是力气不够,难道是身上突然抽筋,自己松手……”“自己松手……”苏向娟突然睁大眼睛……一会儿,脸离开孙的眼睛,移向别处……
牛大洋对周汉山说:“周参谋,你过去吧,高行举一人不安全。”停了半秒钟,突然又说,“侧面问问高行举,李水静同志这一段路有什么异样没有,行军时,他俩相互照顾得多一些,可能相互说些什么。”罗长生走到苏向娟、孙利芳跟前:“走吧,上头有一处平地,可以观察四围情况,便于警戒。”说完,三人在前,罗长生背起李水静,朝上面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