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人压死了邱副营长,转过身,朝小草坡树丛打枪,并迅速追赶上来。
“快走,钻进东面林子!”牛大洋大声命令着。“哎哟……”一声惨叫,只见高行举双手捂着右脚,慢慢蹲下,一根烧得半焦竹签,刺入脚板底,直透脚背……牛大洋蹲下:“兄弟,忍住了……”双手猛然提高行举的脚,“啊……啊……”惨叫声撕心裂肺……竹签离开了,血水如箭,喷出一米多高,高行举顿时痛晕死过去……牛大洋撕下一块衬衣布,堵住伤口,手法熟练,三下两下,包扎完毕:“大家搀扶伤员,走,不要掉队。”
也许是高行举惨叫声让敌人听见了,鬼子们追赶脚步异常迅速,一边狂喊:“这边有共军,快来!”喊声混合枪声,树枝纷纷落地。
牛大洋看看众人,只有方胜军、孙利芳不带伤,依照这种速度,一盏茶功夫,敌人肯定追上。突然,姜飓风的话破空而来“只有朝敌人相反方向,让他们顾此失彼,才有机会脱身。”走近方胜军:“副指导员,让孙利芳带领伤员们撤退,我俩朝那边撤”手指着前方,“让美国鬼子顾此失彼,才能脱险,否则……”
“这……”方胜军眨眨眼睛,“还是我和孙利芳带领伤员撤退,你和罗长生掩护,他轻伤……我……两个人带伤员,把握性大些……”
“你……罗长生伤势不轻呐!”“牛排长,我的伤不碍事,能打掩护。”罗长生走过来说。“牛排长,我也跟你去!”周汉山拍拍胸脯,“我的伤势不重,能打仗。”“排长,我也去!”蔡庆国要求。
牛、罗、周、蔡钻入深草丛,蹲在一棵树下,瞅着敌人追来方向观望,只见二十几个美军、南韩士兵朝孙利芳他们扑去。三人绕到侧面,“哒哒哒……哒哒哒……”同时打出几梭子,七八个敌兵倒地不起。一个挥着短枪的军官一边打手势一边命令;“分两组追击,共军是声东击西!”牛、罗、周、蔡听不懂英语,打完梭子连忙跑。“嗤……嗤……嗤……”后面跟踪而来的子弹打得树枝折断,泥土飞溅。“哎哟……”一声惨叫,蔡庆国扑倒草丛。“怎么啦?”牛大洋扭头,蔡庆国两腿四个枪眼,汩汩冒血。牛大洋不由分说,撕下衣服,包扎。“牛排长,不用了,骨头断了,跑不动了,你俩快走,敌人上来了。”“瞎说……”牛大洋躬腰背起他,沿草丛跑。后面枪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密……跨过一小水沟时,蔡庆国双手猛然一推,牛大洋刹不住脚,倒在地上。蔡庆国趁机一滚,下了沟……“蔡同志,你……”蔡庆国拿出手雷,说:“牛排长,快走,来生再见……”转身,跪地,平端冲锋枪,向敌人猛烈扫射……牛大洋跑出不到百米,只听“轰隆……轰隆……”两声巨响,枪枝、残体、断肢飞上天空,又雨点般落下……“蔡兄弟……”牛、罗、周大喊,“哒哒哒……”追敌又近,三人反身钻进了树林。
东边林子内,方胜军、孙利芳扶着高行举、马文鸣发疯一样跑,“咚……”方胜军重重撞在一棵树干上,眼冒金星,额头破皮,红血渗出。“副指导,你受伤了?”“破了皮,不很重,就是眼睛发黑,没力气。”“我也是,太饿了,得找些东西吃。”方胜军喘着气:“要不,咱们躲藏起来,横竖跑不动了……”高行举说:“你们撤,我留下阻击,反正我右脚走不动了。”方胜军指指左侧:“那边好像有个山洞,去看看!”孙利芳、高行举刚进洞,“唧……唧……”两发迫击炮弹飞来,“快趴下……”孙利芳右手将高行举按下……“哗啦”泥巴洞垮下……洞外,一个身躯变成三块,飞起来,落在地上。方胜军身边两棵松树挡了弹片,只被气浪冲出了三四米远,晕了过去……醒来,两枝黑洞洞枪口对准胸膛,他连忙举手:“我投降,我投降……”站立,四处望望,马文鸣一条大腿不知去向,头部与躯体剥离,飞到一边,脑浆迸裂。那边,山洞被炸塌,想必孙利芳、高行举已经被活埋。“我……我前几天就想投降了,早就想劝同伙投降联合国军了,他们不答应……”“其他共军呢?”一韩国军官操着生硬中文问。“都死了,都死了。”军官指着西边:“朝那边跑了的共军是谁?”“是一位姓牛的排长和几个战士,他们十分勇敢……此前,一位带刀的高个子共军连长也从那边去了,可能是袭击你们。”“你为什么不自杀,要投降?”“长官,志愿军被打散,死的死,伤的伤,又累又饿,肯定跑不出联合国军包围圈,所以就……给点吃的吧!”“给吃的可以,吃饱了得跟联合国军喊话,让共军放下武器,不要抵抗了,投降有好处。”“这……”方胜军犹豫了一会儿,“喊话……让其他人吧,我带领你们去搜索共军……”眼睛眨眨,指指北方,“听邱副营长说,有一伙三四百人队伍,朝赤狼山一带跑,带队的是一位更大的官。”“姓邱的副营长呢?”“被你们坦克压死了。”韩军官凑近美军官耳朵,嘀咕几句,一行架着方胜军,走向公路。
泥洞内,一处两指指宽缝隙透出一丝光亮。孙利芳醒来,胸闷欲炸裂似的,呼吸不畅。正想推开堵在周围泥土,方胜军与敌军官对话对话从缝隙传来,异常清晰。不一会儿,声音消失了,脚步也消失了。孙利芳使劲挣扎,面前泥土松了松,再用力推了五六下,终于露出了头和上身。双手拚命刨开泥土,抽出身来,四处瞧瞧,静悄悄,高行举被斜埋在泥巴里,露着半边脸,一动不动。伸手到鼻子旁,还有一丝气息,于是掀开泥土树枝,拉出战友,放在平地上,累得不行,坐下,喘了几口粗气。周身疼痛不已,到处摸摸,手臂、脸、大腿都被小石子、树枝刺割得血痕遍是,身躯青一块紫一块,衣裳也不成衣裳……“不能死,一定要找到上级,告诉方胜军叛变的情况,那个狗东西……妈呀,上午被打散前,确实听说有一队突围的志愿军朝赤狼山方向去了,有三四百人,带队的是师部一位领导,要不遇敌机轰炸,坦克拦截,自己也汇聚到那股人流去了。方胜军如果真的带着敌人去追击,寻找,后果……”天空突然阴暗起来,几块乌云飘过,相互撞击,翻腾,一会儿,雷声阵阵,雨滴开始落下,小雨、中雨、大雨,过程在几十分钟内转换,顿时,四围茫茫一片。孙利芳、高行举喝足了雨水,稍微恢复了人样。“小高同志,能爬不?”“右脚好像不在身上了,动不了……”孙利芳爬近,高行举右腿被炸成重伤,只剩下三分之一不断了。她鼻子一酸,满眼泪水,“哎……”一声长叹,一屁股坐在雨水中,任暴雨点抽打身上,绝望地闭上眼睛……
牛大洋、罗长生、周汉山摆脱了敌人,悄悄沿着林子边缘,躲开搜索,又绕了回来,看到公路上部分汽车、坦克朝西北方向驶去,长长吁了口气。雨雾遮住了一切,朦朦胧胧,上午被燃烧弹烧毁的树林,黑乎乎一片,焦糊味股股冲来。突然,一头小猪大、黑不溜秋东西映入眼帘,两人连忙握紧冲锋枪,走近,是一头被深度烧灼的野山羊。天赐美味,两人拿匕首割下肉,刮掉焦黑层,用雨水洗干净,大快朵颐。吃完一只大腿,突然,隐隐约约听到前方不远处传来一声音叹息……两人身子站立,侧耳仔细听,又没了。牛、罗、周将山羊提在手,一步三探朝前搜索,慢慢来到被炸塌的山洞前。雨水中,两位衣裳破烂、满身血污身子出现在面前……“孙利芳、高行举……”牛、罗、周奔过去……
孙利芳、高行举吃过山羊肉,牛大洋背起高行举,孙、罗、周相互搀扶,艰难向东北方向走。孙利芳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向牛大洋讲述了方胜军叛变及与敌军官对话内容。“一定得找到姜连长!这狗杂种,刚才分组掩护撤退时,我看那狗东西眼神就不对劲,万一他带着敌军找到大队志愿军战士撤退方向和藏身之处,损失就大了……”“猫咕……猫咕……”“是姜连长!是姜连长他们……”牛大洋轻轻放下高行举,双手拢嘴,回应“猫咕……猫咕……”
一顿饭功夫,狼狗肉熟了,香味扑鼻,姜飓风、苏向娟、李水静吃了个饱,又喝了些雨水,精神大振。看到敌军大部分汽车、坦克往西北方向去了,便慢慢向小草坡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