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珠泪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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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魅影随形

几天来,连续的刺激使秦絮云心神激荡,夜不成眠,她白天又没午睡的习惯,只好昏昏沉沉地硬撑着。虽然是深秋,午后的阳光依然温暖如春。明亮辉煌的光柱斜进教室,门口的几个学生上半身浴在金光里,沉迷在郑其旁老师的授课中。几何老师郑其旁,人称“三低一高”,工资低、血压低、个头低,成分高。高中时曾是学校的风云人物,终因家庭成份高,没能被推荐上大学,跟着他表叔学演样板戏,唱了两三年,戏团解散了,到初中当了个代课教师。野里高中建校时缺人,他到教育局里找找人,来到学校来教书。后来民师招教考试,他考过了,正式转为公办教师,不过工资比起同龄的教师低了一大截。长期的操劳以及营养不良,使他血压持续走低。不过,从他那一面看来,日子正一天天好起来。他拖着矮矮的身子,走起路来有气无力,一到了课堂上便双眼发光,声震屋瓦,他使用圆规和直尺动作娴熟,在黑板上玩的啪啪响,画图加线得心应手。讲到兴高采烈的时侯,还借发问、批评、讲解之机摆几个戏剧的造型动作,学生们虽然不懂他的动作之美,但是看起来觉得挺有趣,不由自主地暗自喝彩;看着台下的学生如疾如醉的傻样子,他悄然重温往昔舞台上的风采,内心依然获得一种满足。教室外空明澄澈,纤萝不动;教室里满座肃然,纤尘不飞,郑其旁字正腔圆的讲课声与天籁齐鸣,一切如此完美!

突然,一声惊叫——一个女生魂飞魄散时发出的叫声,就象一个睡意朦胧的人,起床时摸起腰带往腰里揽,却发现自已往身上捆的是条眼镜蛇--------打破了这种氛围。众人还未找准发音的位置,就看到秦絮云稀泥一样地往下滑。桌凳稀里哗啦倒地之后,整个人也瘫倒在地上。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郑其旁沉浸在美好的感觉之中还未完全清醒,用中指点着三角板不让它滑下来,厉声说:“怎能么回事?谁在捣乱!”后排的女生指着地上的秦絮云结结巴巴地说:“她……她……”秦絮云滚在尘土里,双眼紧闭,口吐白沫,手脚抖动着。有个男同学表达能力比较强,怯生生地对台上的老师说:“秦絮云晕倒了!”郑其旁也是一愣,很快借着未消的严厉,命令道:“快去喊医生,抬她去医院!”大家依然愣着,郑老师迅速地彻底清醒了,补充命令道:“李桃艳,不,刘寒秋,你去,你去让医院来人!后排,你们几个大个,抬她去医院!”骚人、张云起等几个男生互相看了看,骚人冲张云起一瞪眼:“你怎么不动呀!”张云起心想,你怎么训斥我来了啦,你的女朋友,你不一马当先!不过身为班长,他不能这样说,冲其它几个人说:“快,快过去!”几个男生围在秦絮云周围,大家都看着骚人,骚人苦着脸,上前捏着她的手指头拉了拉,说:“我拽不动啊!”郑其旁走下讲坛,说:“你背着她,快去医院!”骚人还在犹豫,张云起上前按着他的肩膀说:“来,你蹲下,国才,咱俩把她架起来!”骚人蹲下来苦着脸回头看着,两个人架起抽搐的秦絮云就要往他身上放,他猛地往前一窜,幸亏两个人放手的慢,不然的话准会把她脸着地摔下去。毛国才怒道:“你干什么?”骚人说:“我得找个东西垫我背上!”郑其旁说:“别找了,褂子脏了回家洗洗!”骚人不说话,溜到一边东瞅瞅西看看,张云起说:“把蒙窗户的塑料布撕下来吧!”老板想跳上桌子去撕,推着高峰说:“醒醒,醒醒!”高峰嘴里哼哼着,头也不抬只顾睡。天长在他耳边大喊一声:“死人啦!快救人!”高峰一下子站了起来,揉揉通红的眼球,分开众人,走到秦絮云面前,不管她身上的尘土、满脸的粘液黄泥,弯腰把她抱了起来。张云起李桃艳等几个人跟着往外冲去。骚人也远远地跟了上去。

惊魂稍定,郑其旁敲敲黑板,又开始上课了,班里很快静了下来,不一会儿,同学们都沉醉了郑老师的舞蹈之中。

过了两天,秦絮云又回到了班里。她还是那样,干干净净地坐在位上看书。可是班里的同学们却好像变得深沉了。谁都不愿多说一句话,惟恐一不小心勾起不愉快的丝丝缕缕。窗外的麻雀叫声显得如此清晰,以至于音节间的细微的擦音都能听得出。人人都觉得有点心虚,好像做错了什么。班里静得令人尴尬。

“谁拿我的《红楼梦》啦?”老板扯着嗓门大喊起来。

“你也读《红楼梦》?”几个人毫不掩饰自已的轻视,纷纷嘲笑。

“你们懂什么呀?一群书呆子!”老板要的就是这个效果,针锋相对。不料,一句话还真把一伙人给骂住了。看看没了下文,他只好独自表濱:“老实还给我,万事皆休,否则……”仍然没人接腔,他一跺脚:“我开始骂人啦!”听听他怎样骂人也比压抑着好呀!大家不动声色,侧耳倾听。老板说:“有人承认吗?承认了,我借你看几天。承认吧,啊?不然,我开始骂啦,别嫌难听啊!”他从座位上跳下来,叉着腰在教室后面走来走去,没人理他。他大喊道:“我开始——数数啦!——5——4——3——2……”

“——1”大家在心里随着节奏喊。

老板却慢了半拍喊道:“1.9!”大家哄地一下笑啦!

“1.5——1.4——1.3------1.2-------1.I-------1……”老板接着喊。

大家随着节拍喊:“——0.9!”

老板却叫道:“现在开骂!”

“骂你自已吧!”天长手里高举着一本书,“你自己放在斗里,还装蒜!”

老板窜上前去说:“给我,肯定是你拿的!”

天长说:“你自己混蛋,还赖别人!没收!”两个人在后面扭打起来。几个男生搅进去劝解,女生呐喊起哄。班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秦絮云趴在课桌上,泪水湿透了作业本。

秦絮云从仙女降为病人,女生们对她由冷冷地敬而远之迅速转变为同情和愧疚:她承受着如此大的不幸,还有什么理由再计较她的孤高呢?自己虽然容貌不如她,气质不如她,才华不如她,但却有一个美好的未来在前而等着自己。她呢?可以说前途未卜,甚至没有明天!为什么还要对她那么冷淡呢?第一个高调出场的是李桃艳,她“呼哧呼哧”地进了班,用她一贯的作风,直鼻子竖眼地对秦絮云说:“絮云,我算服了你了,上一次作文你对春天的描写化用了一首诗,我现在才知道!”秦絮云淡淡说:“你不也是很高明吗?”“不是的,不是的!我把你的那篇文章背了下来,海老师赞不绝口,说是化用巧妙,不着痕迹,是高手所为!”秦絮云笑了笑,笑容像春天里的薄冰,说话之间就融化了:“唉,玩弄些文字游戏罢了,又有什么意义呢?”李桃艳见她话头不妙,便皮着脸低声说:“絮云姐,把你的艺术细胞掐给我一点吧!”扭扭粗壮的腰肢,“你看我这样,马上就没人要了!”秦絮云不觉“吞“儿地笑了。她觉得胖妞如果真的拚命地玩起诗歌来,准会给诗坛制造一场动乱!李桃艳说:“你教我学写诗吧!”秦絮云说:“写诗可是一件很辛苦的事呀!”李桃艳说:“我会怕吃苦吗?刷去我三十斤才好呢,我让我爸给你买台录音机!”秦絮云歪着头问:“不准反悔啊!”“说话不算话是小狗!”“那好,先把课本上的诗文背会,从第一册开始!”李桃艳惊讶地说:“我要你教我学写诗,你让我背诗干什么?”秦絮云说:“肚里没有本,怎么能写出诗来?”李桃艳嘟起嘴,像个吹鼓手,说:“一首诗我念几遍就能背,可是过一会就忘!所以,我就不背了!”秦絮云说:“多巩固几遍,就能记住了!聪明的人不是不走弯路,而是善于走弯路……”“絮云姐,我听你的,我从第一册开始背吧,第一课好象是《关雎》,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絮云姐,你好象有点不高兴……”秦絮云淡淡一笑说:“我己经没有高兴和悲伤的感觉了!”“哎呀,絮云姐,我真的很佩服你,你真很坚强,你得了那样的病……”李桃艳看到刘寒秋正在瞪自已,恍然大悟,捂着嘴,一只手摇晃着:“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秦絮云说:“我还没脆弱到那个地步!”

叶明媚说:“秦絮云现在就在你身边…”桑雨田忙回头看了看,“你会怎么办?”

桑雨田说:“这是不可能的!十几年的时间,会发生多大的变化呀!”

“可是你还是记忆犹新!”叶明媚低声说。

桑雨田低下头说:“这是我最大的痛苦!”

叶明媚叹了口气说:“你尽情地说吧,说出来也许会好受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