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乡村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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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乡村轶事系列篇之四:老村长的故事

老村长的故事

我的家庭是一个比较特殊的家庭,特殊之处是上世纪几十年的时间里经历了几次搬迁,家庭命运随着那段特殊时代起落沉浮。

解放前我家祖上有几十亩地,父亲有三兄弟,父亲排行老三,在外地读书读到20多岁,父亲在解放前夕离家到县城参加工作,分配到县税务局工作十多年,那时还没有成家。

解放后老家家庭成分划于地主。

1958年父亲结婚,母亲是一个城郊普通人家的女儿,59年大姐出生,62年大哥出生。

到了60年代初期,父亲成为精简下放对象,这时成了我们家庭的一个重要转折,政府发了一笔安家费用,下放安置地也已经确定了,不是老家而是一个土地贫瘠的偏远小山村。

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老家人多地少,土改后父亲两个兄长被遣到50多里外的一个人少地多土地贫瘠的小山村,此村叫坞山村,这里也成了我家的下放安置地。

一开始谁都不会想到会在这里长期扎根,但我家竟然在这里一住就是40多年,两个伯父比我家先到十年,住了半个世纪。

刚到这里的时候一切都很艰难,住处都成了问题,好在两个伯父当初将村里一个废弃的祠堂做了一番改造后住了进去,见我们境况艰难,他们都腾出一点地方让我家进住,虽然比较拥挤,全家总算有个安身之所。

我于1964年出生在坞山村。

坞山村民风还算淳朴,村长刘明是个30几岁的庄稼汉子,满脸虬髯,双目暴突,形象看起来很凶狠,不怒自威,活脱脱一个黑旋风李逵,让人望而生畏。

两个伯父告诉父母,村长其实是个心地很善良的人,他们在这里住了十多年,没有受到什么冲击,就算有几个人会为难他们,村长都会加以制止,还不时会给予力所能及的帮助,让他们非常感激。在那个以阶级斗争为刚特殊的年代,这是相当难得的,虽然累点苦点,都熬得过去。

村里虽然地多,但都很贫瘠,而且都是高低不平大小不一的薄地,耕作难处很大,农活非常辛苦,粮食产量却不高,平均产量只有三、四百斤,村民一年四季都在地里忙乎,几乎没有农闲季节,这一点在本县都是出了名的,尤其是“双抢”季节,每个人都要累脱一层皮,山外农村半个月可以忙完的农事这里一个月都忙不完。

一直没有做过农活的父亲,面对环境的变化还没有足够的思想准备,其艰难困苦可想而知,面对嗷嗷待哺的几个儿女,他只有咬紧牙关尽快适应抗下生活的千金重担,耕田打柴挑水种自留地,忙完这个忙那个,骨头都快累散架了,有一次上山打柴时,别人可以挑着150多斤的柴担负重疾走,父亲由于体力不支跟不上,竟然迷路了,在大山深处转了半天,把母亲都吓坏了,最后父亲挑着柴回家,脚板磨出了血,人都虚脱了。

这担柴火留在那里一直都没有烧,父亲说要留着做纪念,以此成为那段苦难岁月的见证,后来过了很长时间,还是被母亲烧掉了。

母亲也渐渐锻炼成一个勤劳能干农家妇女,喂猪做饭带孩子还要一天不拉地赚工分,这段时间是我家最困难的时期。

几年下来,家庭窘境相对有所改善,和村民也能融合。

刘明村长确实是个厚道善良的人,性情与形象形成反比。我们两家很合得来,经常会互相串门,他对我表示竟然表示出了一种非常兴趣,经常抚摸着我的脑袋,眼里流露出长辈那种关怀和慈爱,我感到很亲切。我小时候长得虎头虎脑乖巧可爱,属于人见人爱的孩子,见了村长总是刘叔刘叔地喊,刘叔眼睛就会笑成一条缝,对我是亲不够,家里有什么好吃的都有我一份。

有一次我在村里和其他一些小孩玩耍,和一个小孩起了争执就动了手,对方就哭了。孩子母亲过来,阴着脸对我骂道:“一个外来的地主崽子,反了天了你,在这里耍威风。”说完一手把我推到在地上。

刘叔正好荷锄经过,立即厉声斥责:“说什么呢,这么大岁数怎么跟孩子一样,外来的本地的又怎么样,你觉得自己比别人高一截是不是,说这话有意思吗。人都有沉浮起落,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吧,你还是留点口德吧!”

对方牵着孩子默默离去。

刘叔的妻子翠婶对我也很疼爱,我喜欢去刘叔家玩,刘叔有两个女儿晴晴和萌萌,也是两个天真可爱的女孩子,我们在一起就象兄妹一样相处玩耍,经常在一起过家家,我和晴晴扮夫妻,萌萌扮女儿,那时候虽然物质生活虽然匮乏,但童年生活快乐有趣。

这里农村有一种很有名的土特产辣椒粿,是用糯米辣椒和甘蔗红砂糖做成的,成本不高程序却复杂,甜辣可口是我非常喜欢吃东西,成了物质匮乏年代的一种美味。母亲一开始不会做这种小吃,在刘叔的妻子翠婶那里学了好几年才学会。每年夏天辣椒成熟的时候,翠婶都会做很多辣椒粿,先是切好一大蓝辣椒,然后用糯米酿酒,再把两者混在一起放入红砂糖均匀后上蒸笼蒸,出笼后做成团放在烈日下暴晒很多天,晒好后总会打一大包送给我吃,姐姐哥哥都爱吃,跟着我都沾了光。父母都知道,刘叔夫妻对我很疼爱。

后来我才知道,刘叔生了两个女儿,一直想生个的儿子,翠婶生了女儿后有了妇科病失去生育能力,成了刘叔的遗憾,刘叔是多么希望能有个像我这样虎头虎脑的儿子啊。

10几岁的时候,我经历了一场生死之劫,有一天夜晚,我得了一场急病,口吐白沫不省人事,情况万分危急,刘叔立即将生产队的一辆手扶拖拉机载着我在坎坷不平的夜路上发挥他的驾驶技术高速疾奔,谁知就在这节骨眼上,破旧不堪的机器出故障抛锚了,离县城还有十多里地,母亲急得都哭了,刘叔一把背上我在山道上疾奔,他当时只有一个念头:抢时间救人,一切都置之度外,刘叔身强力壮奋力奔跑,鞋子跑丢了一只都浑然不觉,终于到了医院时,刘叔浑身汗水湿透,虚脱地瘫倒在地大口喘气,光着的右脚板已是血肉模糊了。

父母还在半道上追。

医生当时就说是刘叔争取了宝贵时间把我从死亡线上救了回来,事后,刘叔都不知道这十多里山路自己是怎么跑下来的。

刘叔救了我,全家人感激涕零,我们两家从此就像亲人一样。

上小学中学,我和刘叔的女儿晴晴同班,高中时是住校,学习生活彼此关照,当然是她关照我多一点,这时候,我的父母和刘叔夫妻对青梅竹马的我们都有了那层意思,只是没有说出口,上高中的时候,实际上我和晴晴也有了那种朦胧的心愿。

高中毕业后我考上了大学,晴晴由于其他原因没有上大学在家务农,让我感到十分遗憾。大学那几年,我们都互相思念着,期间,班上几个女同学对我表示了好感,我心有所属,不会动心。

每年夏天,我都会收到晴晴亲自寄来的一大包辣椒粿。

大学毕业工作落实以后,我和晴晴成了亲,有了一儿一女,事业也取得了很大成就,就向我的第二故乡坞山村捐赠了十多辆农耕机和一台收割机,有效地缓解了当地村民的劳动强度。又捐出十多万给村里修路,村民们感激不已。

如今,我们全家搬回了县城,我把父母和岳父母都接到家里颐养天年,他们都是80多岁高龄了。

我们经常会在一起津津乐道讲述过去的故事,讲到岳父背着我在山路上奔跑时,我就会泪流满面,情绪非常激动。

岳父总是神情淡然呵呵一笑道,没事,我救的是自己女婿,一家人不说两家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