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奇幻衍州断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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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续

“你说你要学武?”庄启怀疑自己听错了。

“是。”庄沐云的口气非常坚定。

“只是,”庄启有些错愕,“前几日你不是说要去写书么?”

庄沐云:“我只是说,有那个想法。刘叔的死让我明白了,世事无常,与其继续待在这里浑浑噩噩地生活,不如去学武,看看我自己究竟能活成个什么样子。”

庄启:“你可知,一旦学了武,你便要踏入一个与现在完全不同的世界里,那里会有数不尽的争斗、厮杀,数不尽的鲜血在等着你?”

庄沐云沉默良久才开口:“若学武注定要面临这些,那便让它来好了!”

“学武之后,”庄启还是不死心,“你会有太多的身不由己,无论你以后会在江湖还是朝堂,甚至······你会变成一个自己都不认识的人。”

庄沐云:“既然打定主意要走这条路,孩儿便无论如何都要走下去。”

庄启转头看着雁天九。

雁天九又在喝酒:“你看着我作甚?我是支持沐云的,只要他想学,我便可以送他去大霁最好的神武院。”

庄启:“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我还是那句话,”雁天九晃晃酒葫芦,又喝完了,“男儿就当习得一身武艺,于这世间闹出点名堂才行。”

庄启转向沐云:“你也是如此想的?”

庄沐云摇摇头:“孩儿并不想闹出甚名堂,对名与利也并不感兴趣,我只是想知道自身能达到怎样一个高度,或者更准确地说······我不想像刘叔那般,在这小小的村庄里劳苦一生,从未见过外面的世界,到头来却死于意外。我只是想借着学武,去外面游历一番,像九叔这样,到头来也不枉此生。”

雁天九听见这话楞了一下,继而苦笑。

庄启沉默了。

房间里一时鸦雀无声。

“也罢,”庄启终于开口,“你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我也再留不住你。”

“那好,”雁天九似有些兴奋,推开椅子站起身来,“明日开始,我便从最基础的武艺教你,若干时日后,等神武院招纳学生,我再送你去那里习武。”

“明日便开始?”庄启眉头微皱。

雁天九一笑:“宜早不宜迟嘛。”

“等等,”庄沐云有些懵,“九叔您会武功?”

刘志家。

“真的,打死我也没想到,九叔居然会武功。”庄沐云看着刘志。

刘志正一圈圈地推着石磨,淡淡地接了一句:“是吗。”

“他还说,他有门路,能把我送进神武院习武。”

“这样啊,那太好了。”刘志的语气依旧不冷不热。

“当然了,我还跟他说,既然他有这般能力,便也要送你与我同去,他答应了。”

刘志忽然停下来:“我?”

庄沐云:“对呀!”

刘志低下头,看了看自己右臂上的白色纱布,又推起磨来:“我不去。”

“什么?”庄沐云不敢相信,“去神武院习武不一直是你的愿望吗?”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刘志的语气依旧冷淡,“只是我真的不想去。”

“为什么?”庄沐云不解。

刘志:“没有什么为什么,以前我想去,现在不想去了,就这么简单。”

庄沐云:“总要有个原因吧?”

刘志的语气突然急躁起来:“为什么要有原因呢?不一定所有事情都要有原因吧?我父亲好端端一个人突然就······哪有什么原因?”

庄沐云:“我知道了,你还在为你父亲的事伤心。”

刘志:“我没有。”

庄沐云:“不,你有,否则你不会放弃去习武的机会的!”

刘志:“我没有!有些事,发生了便是发生了,伤心有甚用?”

庄沐云:“刘志······”

刘志:“你走吧,谢谢你的好意,让你失望了。”

庄沐云不肯走,他似乎坚信,只要他不走,刘志便会回心转意。

刘志却只低头做自己的事。

院子里站了大半天,庄沐云说了声“好”,最后还是走了。

刘志见他走了,转身来到屋里。

“小云刚刚对你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母亲告诉他。

刘志:“那又如何?”

母亲:“娘知道,你打小要强,轻易不受旁人相助,怕欠人家情义······”

刘志:“我是觉得爹刚刚往生,家里正是困难的时候,我若走了,您与弟弟妹妹如何过活?”

母亲:“这个你不用操心······”

“娘,”刘志再次打断她,“我心已决,莫要再提此事了。”

“唉,”母亲叹口气,“好,娘依你便是。”

第二天一早,村头。

雁天九对庄沐云:“好了,若要学武,你需做的头一件事便是增强体质。”

庄沐云:“你不是该先教我如何控制自身元脉吗?”

雁天九:“臭小子,你懂我懂?就你这小体格,哪里有元可讲?元术与博术相辅相成,要将身体训练的强于常人,你才能催开元脉。”

“这样啊······”庄沐云若有所思。

“好了,莫要再讲废话了,”雁天九说着将一炷香点燃,插在地上,“给你一柱香的时间,绕村子跑十圈。”

“十圈?”庄沐云惊诧道。

“你起步晚,只有从一开始便下多于常人双倍的功夫,才能赶上你的同龄人。”

“我知道了,”庄沐云做出起跑的姿势,“只是能不能多给我半柱香的时间,我好每圈都往村里再跑一趟?”

“作甚?”

庄沐云:“这你莫管。”

雁天九:“随你的便,只是时间不会多给你,超过一炷香的时间,领罚。”

“噌——”庄沐云跑将起来。

自此之后的一个月里,村子里早起的乡亲便都能看见庄沐云沿着村外的小路奋力狂奔,一开始他要两炷香的时辰方能跑完,每次都会因为超时受罚,慢慢的减到了一炷半的时间,然后终于是一炷香便能跑完。而他每跑一圈,都要绕远往刘志家门前的路上拐一下。有少数几次,刘志早起出门看见了这一幕,但每次都是视而不见。

庄沐云终于放下了手中的书,每日早起先去奔跑,吃过早饭后,便一手拎一只木桶去山脚下的水潭里打水。

“家里不是有井吗?”他问九叔。

“臭小子,”雁天九喝着葫芦里的酒,“你知道甚?这是为了增强你上肢的气力。”

于是他不再多问,乖乖的去打水,一开始截止到到正午,他能提三趟,然后四趟,五趟······

下午要跟九叔学一些基本的招式,他学的很慢。

“臭小子!”雁天九的藤条打了过来:“我刚刚是给你这么示范的?”

他走过去,将庄沐云的姿势摆正。

“好,跟我做下一个。”

下一个,庄沐云又做的四不像。

“唉,”雁天九叹口气,“真怀疑你是不是块习武的料。”

第二天。

“九叔,”庄沐云的脸上不住地往下淌汗,“这个招式我都摆了半个时辰了,脚都没知觉了······”

“哎,吃了吗?”雁天九却像没听见一般只顾与旁人打招呼。

“九叔!”庄沐云大喊。

“听见了!喊甚!”他走过来将庄沐云低下来的手臂抬上去:“怪谁呀,还不怪你自己悟性低,你以为我愿意这么教你么?我还嫌慢呢,站好!”

如此一个月下来,虽然用的方法比较笨,一个招式要分几天学,但庄沐云还是颇有些进步,体力见长,比以前壮实了许多。

唯一让他心里沉重的是,刘志难道真的不打算习武去了么?他每天早上故意绕道从刘志家门前跑过,就是想激起刘志心中当初的渴望。但是一个月过去了,刘志却仍是不为所动,难不成他真的放弃了?

庄沐云不知道,其实他每日傍晚在打谷场上练习招式的时候,不远处的老槐树上正坐着一个少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而树下,母亲也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少年。

一个月后的一天正午,庄沐云像往常般提水回来,大老远便看见刘志的母亲从自己家出来。

庄沐云没有在意,直至下午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臭小子,”九叔的藤条又打了过来,“我方才是这么教你的?”

庄沐云疼得咧嘴,委屈地点点头。

“哎呀,”雁天九揉着额头,“喝多了,又教错了。”

“你能不能教我武艺时少喝一点,”庄沐云抱怨,“否则错的是你,挨打的却是我。”

“臭小子,即便是当师父的错了,你挨打也不能吭声,知道吗?这是规矩。”

庄沐云不服:“这是甚规矩?分明是蛮不讲理!”

“哎?你还敢顶嘴······”

两人争吵不休时,刘志慢慢走了过来。

“来了。”雁天九回首看见刘志。

“嗯,”刘志有些拘谨,“以后就请九叔多费心了。”

“好说,”雁天九指着刘庄沐云,“要说费心,你可比不上他。”

庄沐云:“刘志,你改主意了!”

刘志重重地点点头。

“太好了!”庄沐云很高兴:“今日开始,你我便要一同习武了,你要快些努力,才能赶上我哦!”

“是这样吗?”刘志嘴上问着,身体却动了起来,所打的,正是庄沐云这段时间学的招数,一招一式,竟与庄沐云分毫不差,不,应该说,打的比他还好。

“你······”庄沐云目瞪口呆。

“其实你平日里在此习武,我都在远处观摩,经不起诱惑,便偷学了几招,怎么样,还行吧?”刘志嘴角微微上扬,这是庄沐云这段时间以来头一次见他笑。

庄沐云说不出话来。

“唉,”雁天九禁不住叹气,“这人与人的差距还真是大啊——”

一晃数月,年下过去,到了分别的时候。

村头,全村人都来送庄沐云和刘志。

母亲:“这包裹里有几件衣裳,还有些散碎银子,在身边带好,千万莫要丢了。”

刘志:“衣裳带着,银子就算了,留给弟弟妹妹们用吧。”

母亲:“不用管我,你放心,我们不会受苦的,再说,有乡亲们的照料。”

母亲转首看着雁天九:“孩子没出过远门,这一路,就拜托您照料了。”

雁天九:“嫂夫人放心,有我在,出不了差错。”

另一边,庄启正对庄沐云说些什么。

庄启:“照顾自己的话我就不多说了,你只记住我一句话,无论日后武功学成什么样子,无论你走什么样的路,莫要失了本心。”

“孩儿记住了。”庄沐云眼中泛光。

庄启:“这柄剑你拿着,打的不好,姑且先冲冲样子。”

庄沐云郑重地接过。

小英已经哭得说不出话来,庄沐云走过去为她拭掉脸上的泪水:“别哭了,又不是此后便不能相见了。”

刘志对小英:“以后没人再欺负你了,你还哭甚?还不快笑!”

“呜······呵呵······”小英果然被刘志的话逗得笑起来。

小英:“过不几日,我也要走了,这一别,真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刘志:“真是的,非要弄这么伤感。”

小英:“你们走了,傻胖日后再被人欺负了怎办?”

刘志转头看见傻胖,他正低头吃着一只烤地瓜。

刘志:“傻胖,我们要走了,我们走了,就没人帮你打架了,知道吗?”

傻胖儿抬起头,用脏兮兮的袖子擦了一下嘴。

“若日后邻村的小子再欺负你,你就跑,使劲跑,知道吗?”

傻胖点点头,刘志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使劲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了乡亲们,”说话的是雁天九,“就送到这里吧,我们还会回来的,后会有期,愿间神护佑!”

大家一齐作揖:“愿间神护佑。”

三人上马,雁天九在前,两少年在后,终于依依不舍地走了。

走向了那遥远的未知。

几天后,小英也坐上一辆牛车,奔向了远方。

村庄依旧是那么安静。

一阵风吹过,跛爷爷坐在槐树下。

睡着了。